赫桃香,“我說嘀個想吃瓤皮子嗫,那聽不清,想吃豬蹄子嗫?”她們又開始另一個話題了。
張玉蘭,“年輕嘀節就莫掙哈個錢,這陣子老咧,幹不動咧,莫人要咧。”
赫桃香,“我也想嘀打工,忙嘀莫時間莫。”
張玉蘭,“打個工,哪個兜兜裡都有錢。十月份拾個皮牙子,把人又幹又笑。三更半夜裡爬起來,趕早冷嘀吼嗖嗖,晌午熱嘀汗稀稀,一天掙不上個二百塊錢。你們羅西雲那不急嘀幹活,我們幹個啥去那就急嘀很。”
我沒戴眼鏡,隻瞧見小黃貓在玩什麼,“這是啥?”
姥姥說,“我給貝貝留哈嘀個雞毛綁毽子,貓娃子從哪撈出來咧哦?剛剛放到電視下面,這回放高咧,放到大立櫃上面。”
小黃貓的玩具沒得了。
它鑽進衣架夾層中間,不知從哪裡搜羅出來一隻手套,抓、撲、咬,抱住跳來跳去,像隻小老虎似的,蹿東蹿西,活潑得很。一會子又撲倒了掃把,在掃把杆上磨爪子,磨了磨繼續各種等待、圍剿、撲地……個頭小,野性可不小。到底從小在這裡長大的,睡到地上都睡得展展的,一點沒擔心過被路人踩一腳呀。小黃貓的那種舒展、自由和信任,讓人覺得很舒服,似又有點傻乎乎。
而我的生活變得有點無聊,窗外的大棚、樹枝、雪、樹、陽光,一切都很平常,都很平靜,沒有什麼特别。屋裡姥姥在包餃子,姥爺再煮餃子。姥爺還是開玩笑,“亞茹!趕緊攪鍋!趕緊攪鍋!亞茹說我再不來咧,光使喚嘀叫人幹活。”
讓我還在拿着手機敲字。
“趕緊收拾,收拾到咧趕緊吃,吃到一個少一個。”姥爺催我。
姥姥怼他,“趕緊啥趕緊,搭到放到桌子上放嘀去。那還不知道吃咧?哪怕那坐到明個去我都不言喘。”再坐到明個能行麼?
很簡單地吃完了晚飯。因為中午吃完了一大盆臊子面,這會子我吃了三五個餃子就飽了。
姥爺總會在閑時趴在炕上看上一會兒書。姥姥不識字,上次回來她看着電視字幕上的字學,“一老出現嘀嗫,熟嘀很,記嘀記嘀那又忘到,想不起來咧。”而我雷打不動,照常散步。
西南邊有一道巨型大魚似的墨藍陰雲,比西南邊的山脈更高,所以已經将山脈完全遮起來了。這時候太陽有三分之一落到了陰雲的下面,剩下的三分之二還浮在陰雲的上面,像一隻可愛的橘貓懶洋洋地趴在厚厚的黑灰棉被上。懶洋洋,發散着金橙的光束,讓人感覺今天的陽光依舊很友好。
在這之前,我恰好出門的某一刻,東邊霧蒙蒙的白山後面出現了巨大的、壯闊的、令人驚詫的白雪覆蓋的群山。在我的印象裡,白山後邊是有一些矮矮的黑山,但完全沒有比白山更高。我想我看到了海市蜃樓。下午四點,天非常的藍,太陽閃着它本身的恍白光彩挂在天空西南面。整個天空,隻有東面霧蒙蒙的,似有雪霧,但白雪覆蓋的群山高大到近在眼前,怎麼就,怎麼就……顯得真實而美麗?誘人想要走過去一探究竟,太神奇了。還好我是當地人,不然不得被這壯闊的美景迷惑了心神?沒有繼續在意,冷得我匆匆回去。
現在是北京時間下午五點四十,太陽已經完全落到一條長長的鯉魚似的陰雲後面去了。再往東邊看去,隻是一片淡淡的藍,那些巍峨美麗的群山沒有了。我想今天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至少看到了似夢非幻的海市蜃樓啊。
繼續往南去,這時候眼睛裡能看到的雪域非常的白。剛剛出門之前我還有點百無聊賴。我想我這次回去市區之後還能做點什麼事情來養活自己呢?這件事情盤踞了我的腦海。而在那麼一瞬間,寫作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我有想過寫一部玄幻文,這幾天這個想法時不時地從腦袋裡蹦出來。選定人物,設計進階關卡,思考情節,編纂大綱……如果努力去做的話,這本書也是有可能是一部充滿幻想的奇異之作。至少在讀五年級時我嘗試過寫幻想冒險題材。當時我的科學知識、生物知識都比較匮乏,唯獨有一個意識強烈的想法,指引者我去寫。寫了挺多幾張紙的,還充滿自豪地默讀了好幾遍,後來沒有人引導,這個想法便在時間長河裡銷聲匿迹了。直到我讀完大學,我想去尋一尋這篇文的蹤迹的,童年的事情都在日記本上。可日記本沒能完好地保存下來,盡管我以為放在家裡一直都是最安全的。現在偶爾能想起來些什麼,都隻是潛藏在深層記憶裡偶爾冒出來的畫面瞬間了。
但是我現在,在世俗的看法裡,親人們都催促我的事情,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好像成了——好好地掙錢去養活自己,一個月三千的活,趕緊去幹。小姨夫早上來又說了一通,我知道他是關心,很多人都關心都催,我是真的煩了。在這種催促的再三影響下,我忽然陷入了一種紊亂的矛盾。
雪原變得非常白了,沒有什麼陰影,也沒有什麼光線,雪原與天是一色的,淡泊的藍,淡泊的感覺。世界從天到地隻有一種色調,就按這種色調,前邊和後邊,上邊和下邊會有一些細微的區别,單單是細微罷了。
東南邊的山也半躲在烏雲裡,分不清雲也分不清山,分不清雲和山的界限。
因為從昨天走過的那條老路回來的途中,我遇到了一隻開了繩索的狗,吓得不輕。所以今天我換了一條路,從河壩裡走。河壩兩旁有高棱棱的石頭堆,是前些年發完大洪水之後新形成的。這石頭堆比人的個子高得高,石堆上還有着厚厚的雪。
這時候我轉過身去,回看西方湧現出的一層暖暖的金橙色,金橙下面是墨藍的雲。金橙和墨藍真的太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