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零零星星下了幾場雨,不大不小。清晨醒來時土地僅有一點濕潤,進大門時大門口有積水。但氣溫驟降,就算穿着棉衣站在屋外,也覺得冷氣襲人。
“胡蘿蔔凍掉了吧?”
“土裡面,凍不掉。”
“沒揪完的辣子凍掉了吧?”
“明個早晨要是下霜就凍掉咧,不下霜就凍不掉。”
從早晨八點到正午十二點幾乎都是一個溫度,冷得沒邊際。我隻想待在屋裡看書或者睡覺,哪兒都不想去。
“拐把子嗫?”不是天冷了要準備爐子生火麼。
“糊到牆上咧。”
“狐子嗛到咧?”狐子是一種形似狐狸的小動物,也許本是狐狸,跑得快,我從沒見過,隻聽得狐子專會偷人家的雞。可這偷個鐵塊可回去幹嘛呦。
“那說伊利又有了疫情咧,忽然通知滴我們開始做核酸。冬天咧吆上一群羊到山裡蹲哈,背上幾袋子面,啥也傳染不上。”下午七點,還沒吃晚飯,就在這冷冷的天裡排隊做核酸。剛出門時我說來号肚子疼,不敢挨凍,姥姥本來給自己找出來一條厚絨褲子扔在炕上,又給了我穿。
昨個夜裡出了星辰,天太冷,我沒看。
今個早晨萬裡無雲,陽光照得萬物暖融融,單是待在有爐火的房裡看,一切都暖融融。一出了門則是真的冷得緊。地上的綠草葉落滿了白霜。
天山中段、東段落了雪,雪直順着山谷零零星星落到山腳下,山腰上也滿是白雪。在太陽的照射和白雪的加持下,天山石塊的紋路清晰,頗為壯觀。
慢慢的看,像是一塊點心上灑滿了面粉,或者誰往這山坡山溝裡灑滿了白鹽,啊,冷風吹來,還是寒氣襲人。所以它啥也不是,就是雪。
早飯時,小舅樂呵呵,“亞茹早上和晚上不要吃飯,就中午吃上一頓。”
“餓死嗫麼?”
“早晚會胖的。”小舅又忽然從哪兒看了這麼個笑話嘞?
都說溫飽解決了再思如何實現自己的理想,可這兩者并非必定地分個先後順序。往往兩者同時出現,矛盾重重。
到了中午天山上的雪就化去大半,到了下午小村莊裡就暖和起來。
兩隻大頭蒼蠅在房子裡“嗡嗡嗡”的,怕是為了躲這一陣秋寒。外邊已暖融融,我于是打開窗戶将它們趕了出去。
姥爺腿疼了很多天,今天中午叫他起來吃點飯,他都疼得站不住。昨個兒大舅勸他去市裡看,他非要等十一過完鄉裡醫院來大夫了把醫保卡裡的錢用完先。大舅今個上午開大車回哈密的。中午時我們又勸姥爺,姥爺嘴上答應說明天大舅回來就看去嗫。
結果第二天剛吃完早飯,姥爺就念叨着準備騎着小三輪去城上紮幹針了,說哈密住在别人家不自在,大舅等會卸完煤準時又要催着他去哈密了,要趁大舅來之前趕緊走。
姥爺走得早,十二點回來了,說醫生休假還沒來,下午再去。
天氣算得暖和過來些,姥姥吃過早飯就去挖胡蘿蔔,說是中午也不回來了,一次挖完。
距離教師資格筆試日期越來越近了,我上午隻是埋頭學習,學到累了,正午一點過去地上的。一地的小胡蘿蔔,個頭大的都被撿走裝起來,剩下些小小的,表面帶了土,粉粉嫩嫩的,水靈靈,超可愛。這些個小胡蘿蔔蛋蛋,今晚之前不把它腌了菜,明早就都蔫兒了,很不容易保存住。“奶,腌酸菜呗。”
“哎,天早滴很,腌上壞掉咧放不住,十一月份才能腌。”
我還想得自己腌點吃,但總也帶不了多少回去。“這麼多些,吃不完咋辦?”
“喂兔子去。”這麼可愛的小蘿蔔頭,喂了兔子也怪可惜,我趕緊擦擦土,往嘴裡填一個——脆脆甜甜。
風一直吹啊吹,天顯得很高。太陽像一顆巨大的鑽石,不斷發散光芒,但陽光有暖意。風吹啊吹,吹得苞米葉子都幹起來。前些天還黃楞楞的苞米葉子,就是那種還帶些水源氣息的金黃,這沒過三四天似乎就完全的幹枯了。留下一副副幹枯的身軀,随着這一陣一陣的秋風奏出一首又一首的交響樂,久久沒有落幕。若不是這風吹着,苞米地裡這些幹枯的身軀想必會孤獨很多,至少現在能晃着自己的葉子,用頭挨一挨同伴。
空氣裡有植物的味道,有幹枯的土地的味道,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涼意,是北疆之秋的味道。總是遼遠孤獨、生息渺茫。幹枯的苞米杆兒不孤獨,人卻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