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為什麼會撅倒呢?”
“這個季節吃草吃滴牛都胖滴很,肚子圓滾滾。又是個草坡子,繩子再絆到後面兩隻蹄子上,牛一掙紮蹄子一滑,一個撥浪子跌過去,頭朝下,肚子大,頭輕肚子重,越急得繞開越往草坡子下滑些,刔松不開越繞得緊。牛又不是人一樣,有手解開繩子捏。”
吃過了,姥爺要去城上拉櫃子,“也不買啥吧?”
“啥都買咧,商店裡的東西我都想要。光問滴個能買上來個啥?”姥姥憤憤道。
“再是把商店買上來你早罵滴不行咧。”人間清醒是姥爺。
刮起了風,刮一陣兒停一陣兒,正午的陽光也變得微弱且慘白。姥姥說天要涼下來了,我沒有特别明顯的感受。每天都穿得厚實,今天沒有去地裡幹活,定定坐着就容易感覺涼,所以到正午也一直穿着厚外套沒有脫,對溫度變化沒什麼察覺。
小舅媽錘了一上午葵花,黑葵花籽兒在她身後堆成了小山堆。秋天裡,農民的收獲總是肉眼可見的。那我的收獲呢?我并不是多麼盼着有收獲,我也并不多麼着急,那一天總會來臨的。可我讓父母看不到什麼,他們看不到什麼。
“邦邦邦”“邦邦邦”四個人坐在院子裡敲葵花,敲完了花葵花敲黑葵花。
姥姥把方圓一米的葵花頭都翻得黑籽兒朝上,拿一個将近兩米的掀把子,可勁兒錘捶捶,葵花籽就“嘩嘩嘩”地湧了出來,落到地上,看起來怪滑稽。姥爺拿個四十厘米左右的正常木棒,一個葵花頭一個葵花頭地敲,全都将籽兒敲得幹幹淨淨,再遠遠地往地上一扔,棕褐色的空葵花頭掉在一起成了一堆堆,像極了一堆堆蜂巢。小舅媽就敲,一直不停地敲,敲完一個再敲一個,仿佛永遠敲不累。我從門外撿了個布滿細毛的粗葵花杆,黃綠黃綠的,看着結實,敲了沒十來個葵花頭給敲斷了去。
“我一個幹活呐還不行?明天一個人幹活去呢!”
“你一個人能幹個活哦?一個人幹活踭死了咋辦?還不是喊這個喊那個捏,我不跟上還能行哈喽?”姥姥說話噎死個人,但畢竟倆兒是老伴兒了,沒啥。
“不敲了,拉羊去捏。誰去捏?”啪啪打臉。
“我去。”轉悠我喜歡!
輕紗般的雲裹住了天空,整片芨芨草病怏怏地在斜陽裡歎氣。羊兒在河壩裡,姥爺下了山坡,穿過高聳的芨芨叢,拉出來一隻白白胖胖的羊兒,跟出兩隻小羊兒。姥爺一跛一拐地走着,羊兒就跟着他一跛一拐地走着。橙色的太陽朦朦胧胧,摻和在一片光彩裡,今晚的夕陽像仙女的衣袖。天山又變成了藍紫色,山尖帶着橙色的光暈。天山的背後是天空,天空是一種淡泊的、甯靜的的淺藍,淺藍上有長條狀金粉色的雲。姥爺牽着羊兒走進了一條小巷裡,小巷兩旁是泥土做的牆,小巷表面落了些金褐色的葉子,小巷裡有一條多年未流水的石頭溝,石頭溝裡雜草叢生。我被晚霞吸引住了腳步,橙紅、绯紅、紫紅,在這樣多的色彩映襯下,一條灰紅巨龍盤曲着騰空而上。一輛白車從鄉間小路經過,車窗透出七彩的虹色。“亞茹!”是小姨從哈密城裡回來了,她在喚我的名字。大狗也“汪汪”吠起來,我不再讨厭它的叫聲。
月亮漸趨圓了,月光清澈明亮,房間裡盡是蠟燭吹滅後的味道,有稍微一點點刺鼻。今天沒睡午覺,眼皮困得打架。晚安,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