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被來人匆匆拉住,葉邵桉回過頭,眼簾映入了他略帶擔憂的神色。
“别追了。”
視線随之下滑到手臂,謝翊忱不動聲色的将她松開,兩人又心照不宣地看向前方逐漸變成一個黑點的人影。
從身側追過去的李歡望着消失的人終也是慢慢停了下來,回過身折返對她問:“沒事吧?”
“沒事。”葉邵桉搖了搖頭。
李歡又看了眼腕表,翻出手機查看上方的未接來電,郁悶怨道:“因為這混蛋,和人約好的時間都來不及了。”
“你們要去哪兒?”
“我們要去周鎮。”
目光再次在兩人之間遊移了一個來回,李歡答,随即對着葉邵桉歎了口氣。“今天人多,這會兒再找輛車和司機估計難了。”
苦惱之際,謝翊忱接過話頭,“我送你們去。剛好去周鎮接個人。”
葉邵桉本不想麻煩謝翊忱,欠他人情,可集體出行實不好因為她一個人的情緒耽誤,還是順着李歡的客套話腆着臉上了他的車。
車廂裡的氣氛全靠有一搭沒一搭發起話題的李歡維持着。
直到車子停在定位地點前面,謝翊忱看向一旁燈牌閃爍的酒吧,溫和的聲音再次在車内響起。
“一會兒怎麼回去?”
剛解開安全帶的葉邵桉擡起頭,他偏頭看過來的目光幽深,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她們三個人。
“不知道,看清況,打車吧。”
葉邵桉猶豫了一會兒,環顧過後座,設想着之後的未知情況回說。
李歡也道:“再說吧,看是不是得打車。”
“這樣吧,我給你們留個号碼。”
食指輕敲在方向盤上,謝翊忱拿起扶手箱中放置的手機,引得葉邵桉遲疑地停下打開車門的動作。
謝翊忱看出了她的視若罔聞,微頓後垂下眸,“打車不方便,可以聯系他送你們。”
自若地打開微信掃一掃,思忖着又換成了二維碼,稍擡手腕輕輕一彎,手機橫向副駕駛,餘光便微微掃向了後座。
李歡眼尖地推了推無動于衷的葉邵桉,裝忙着推脫笑說:“邵桉你加一下。”
葉邵桉無奈地瞥了一眼。
明明在一個群裡的人,這會兒卻要面對面加好友,想想都有些莫名其妙。
可架不住李歡在後頭擠眉弄眼地催促暗示,她變扭地打開手機。
手腕再次放低,謝翊忱流轉的眸光落到葉邵桉低垂的眼睫上,又斂眸去看她認真對準掃描的手機,掩住了眼底慢慢泛開的悅色。
酒吧實木的裝潢蘊含古調,暖黃色調的燈光柔和,與天幕沉寒的戶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三人挑了一處卡座坐下,李歡随即雀躍的拉過葉邵桉的胳膊,卸下了之前在謝翊忱面前佯裝的客氣矜持,問出憋了許久的八卦。
“我才知道這鎮子裡有這樣的帥哥,聲音也好聽。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葉邵桉附和地笑了笑,“我們是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現在才加微信啊?”
李歡和陳一涵都感到了不可思議。
看向那邊跟在她們之後進入酒吧的謝翊忱。
隻見他人在吧台邊與服務員交談幾句後,低頭在便簽紙和一本筆記本上寫了什麼,後來連本帶筆遞過去,又轉身望了過來。
葉邵桉連忙收回目光垂下眼眸,“不熟。”
“之前不熟現在熟了就好了嘛!我覺得你們倆有戲。”李歡打趣,暧昧的目光在他們之間流連。
葉邵桉随着視線看去,謝翊忱已出了酒吧大門,沒入了無盡的夜色中。
漸起的秋風拂動他米色的長風衣,沒能影響他低頭擺弄手機的從容,邁向車子的腳步堅定。
路過的女生驚豔于他的樣貌,和同伴互相推诿,又在擦肩而過後鼓起勇氣,特意回過頭去找他要微信。
他将手機稍稍拿離耳邊,又朝對方示意自己正在通話,徑自繞過車頭上了主駕駛,沒一會兒便揚長而去。
“怎麼可能。我和他那是彗星撞地球,一見面就嗆死人。”
“不會吧?他人看起來挺溫柔的。”陳一涵遲疑。
“那都是假象。”
葉邵桉不以為然地笑笑,那家夥以禮貌示人的樣子總是比較具有欺騙性,從不吝于給予笑容,聲調自帶平和,可是得理絕對不饒人。
見她不願多說,陳一涵也了然地點了點頭,大抵人不可貌相。
“說起來我和李歡一開始都覺得你很高冷,應該不大好相處來着。”
葉邵桉已經見怪不怪了。“以前我們班的人也是這麼說的。”
那會兒還流行一首打油詩,說她話語涼薄,一出現就冰凍十裡,宛若降雪,如臨寒冬。
正是出自于謝翊忱。
彼時葉邵桉作為班裡的英語課代表,作業催得勤,聽寫管得嚴,有些人抄作業、打小抄被發現,她便從不講情面。
反饋給老師,罰不可免,一時便惹得怨聲載道。
人際交往心理課上,老師讓同桌之間相互用一個意象來形容對方。
雖然是單人單桌座位布局,但謝翊忱作為與她有着一書道之隔的“同桌”,也确實是同桌。
他說,“凜冬下的一場雪。”
原因是——“皮膚白性子冷。”
南城少有下雪,這種天氣的出現往往也代表着一種極端的災害,會給萌芽作物帶來滅亡。
“降雪”的綽号一下子在班裡傳開,此後作案的流程更加順暢。
從她走到教學樓一樓開始,“下雪了”的暗号便從樓道偷偷傳進教室裡。
所有人立即歸位,作業扔回給年級前十,小抄藏進衣袖,等到她入了教室,安靜得隻見一片死氣沉沉。
高二那年的聖誕夜,南城下了近十年來第一場大雪。
雪花落下時,葉邵桉從食堂返回教室。
教室裡,謝翊忱轉着鋼筆的手壓着底下的英語課本,上方是今晚要聽寫的單詞,外頭訝然的議論聲起“下雪了下雪了。”
落拓不羁的坐姿穩如泰山,長臂越過中間狹窄的書道,搭在一旁的她的椅背上,拖着漫不經心的語調:“下雪了那就撒鹽。”
可眼睫輕擡,目光撞上走進教室的她,轉動的鋼筆随即停了下來,随性的一隻右手在她熾灼地注視下緩緩拿開……
晚自習的課鈴在廣播裡響起,穿過回蕩的長廊,與懸挂在酒吧大堂裡的午夜時鐘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