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熒。”他說,“利用我,沒事的。和離而已,又不會掉塊肉。”
江晚熒搖頭:“清和…”
“熒熒,你清楚的。李公子提親,你父親未必會答應。”莫說是李寒依,就是許清和,江應鴻也未必會答應。他捏着兩個女兒的婚事,無非是想為仕途做嫁衣。嫁給許清和?那不如送給年老色衰的做妾。
“但我們兩家相識多年,他念及舊情,也許會松口。熒熒,你讓我試一試。”許清和站起身,“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許了。”
江晚熒别過臉,嗓音緊得不行:“我明日就要成親。”
許清和無奈:“熒熒,這兩天雪大,忙來忙去凍着了怎麼辦?況且,聘禮還要時間準備的。”
如果虞奉明在的話,他定會笑着應下,說“那虞大人今夜就把聘禮備好”。一想起他,心裡又生出酸楚,江晚熒低下頭,壓抑眼淚:“反正是假的,不用費功夫準備。”
“感情是假的,但婚事,是實打實要辦的。我準備得全一些,也好過你父親那關。再說了,你母親的去處,也要在成婚之前定下,是不是?”
說到痛處,江晚熒繃着的臉上終于出現一絲波動。
李寒依見二人聊的差不多了,弱弱開口:“那個,許公子,婚服你預備在誰家做呢?過來看看?今日定下,我讓繡娘替你趕工…”
二人交談着,中間夾着一抹大紅色。江晚熒靜靜看着,想起虞奉明在她夢裡穿的那身婚服。若靈繞上來替她整理頭發:“小姐,許公子和您認識這麼多年,知根知底的,可比李公子好多啦。”
雪真的好大,才剛掃掉,又壓在他的碑上。
“是不是很冷?”江晚熒多抓了一疊紙錢放進火裡,“我多給虞大人燒一點就暖了。”
“虞大人,我真的要跟老相好在一起了。”
“你生不生氣?要是生氣,就從墳裡爬出來兇我兩句好不好?”江晚熒扯了扯脖子上的毛領,“跑出來咬我幾口也好,我不會再攔你,真的。”
沒人回答,風鑽進衣領裡,她笑了笑:“你真不生氣啊?戴綠帽子诶。”
“你定是在投胎的路上,才沒空搭理我,是不是?”
“虞大人,現在想想,還好我跟你去了一趟錦江。也算…做過一回夫妻了…如果有下輩子,我會來找你。我記得的,你耳朵上有顆小痣,你喜歡戴玉戒,我都記得的…”
“不哭了。”江晚熒抹開眼淚,“眼睛哭腫了還怎麼成親。”
—
倪繡纭的去處,李寒依幫了不少忙。他店也不開了,整天跑去看哪家要賣的宅院,回去細細比對優劣,再同江晚熒商量。
最後在城西找到一處清淨地兒,相當适合養病。
定下那天,江晚熒沒力氣再跟主人家讨價還價,把銀子給了李寒依去談。她一個人坐在石階上,看見溫姵芸時,話還沒說淚已流下。
“我不知道你大着肚子來做什麼,我要難過死了。”江晚熒掩面而泣,“你若出事,我要怎麼跟璟初交代?”
溫姵芸摸着她的腦袋,說:“晚熒,我也算耳濡目染審訊之計。那主人家說沒說謊,我應當能分辨一二。好了,不要哭。清和在這裡,我不會有事的。”
許清和:“是啊,熒熒,你看,我連藥箱都帶來了。”
提親那天,許清和跟江應鴻說的什麼,江晚熒已經記不太清了。隻記得他握住自己手的時候,她手背滾燙,像被燒去層皮。
江應鴻看見江晚熒擡起頭,明明是跪着,明明是仰視,卻沒有畏懼。
許清和的話他也一句沒聽進去,隻想起她前一晚說的話。
她說:“清和喜歡我,女兒剛好利用他得個清白的名聲。往後安分守己,對誰都好。”
“不過,女兒的婚事自是爹爹說了才算數。若爹爹執意把女兒送給哪位大人,女兒自然聽命。”然後她就像現在這樣,擡起眼看他,“可婚後女兒若是做出什麼蠢事來,要怎麼辦?女兒擔罵名是罪有應得,但爹爹你呢?我們是父女,斬不斷的血緣關系。女流之輩無名無姓慣了,旁人提起來,隻怕會說‘江應鴻的女兒如何如何’,爹爹在朝廷做官,若受女兒牽連怎麼辦?爹爹,得不償失。”
婚期定在十一月二十八。
“阿娘,等我成婚,接你出去養病。”江晚熒吹涼湯藥。說這話時,一紙房契貼在心口放着。
倪繡纭皺眉:“接我出去做什麼?讓夫家怎麼看你?”
“我管别人怎麼看,你的身子要緊。”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我…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數,十年都這麼過來了,再熬二十年三十年不就…”
“不就什麼?”江晚熒重地重放下藥碗,“你就想這樣一直耗到老嗎?你四十都不到,還有大把的好日子可以過,為何非要躲着藏着慘兮兮過一輩子?是怕外人笑你還是罵你?就為了旁人兩句話,自己的日子都不過了嗎?”
“阿娘,你不要怕,我是你女兒,有我陪你。”
倪繡纭覺得,自己的女兒好像終于在今夜漏出利爪,不柔順,不乖巧,執拗又強硬。該是害怕地、氣憤地責罵她亂說話,但這番說辭倒讓倪繡纭不知所措,于是嘴唇翕動,移開話題:“清和很好,你喜歡清和嗎?”
江晚熒認命般地,重新将藥喂到她嘴邊:“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總歸在你們眼裡,女子到了這個歲數就該有樁婚事。”
等這樁婚事寫在信上,遞到陸璟初手裡,他看完,面色精彩如琉璃盞。
那時虞奉明搬了根凳在他對面坐着,問道:“如何?她胃口好些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