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午飯吃的什麼?!清蒸豹子膽嗎?”
一聲巨響,杯子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屬下不敢!”那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虞大人息怒!明日倚夢…”
“滾,滾出去。”虞奉明按着額角,嘴唇微微發顫。
“虞大人…”
“先下去吧。”王勉拍拍禹川的肩頭,輕聲道。
等人走了,王勉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片。
知道虞奉明還在氣頭上,王勉動作輕上不少,沒弄出半點聲響。
說實話,其實他也有點被吓到。跟在虞奉明身邊這幾年,王勉從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按照常理來說,就算動怒,虞奉明也該是笑眯眯紮刀子的作風。
比如剛才,虞奉明應該是先笑一聲,再慢悠悠放下杯子,然後溫聲問“禹川,你吃飯沒有”,若禹川說“吃了”,他會點頭繼續問“吃的什麼”,等禹川乖乖報完菜名,虞奉明就會皺眉疑惑“诶?就這些嗎?本官看你膽子大成這樣,還以為中午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你怎麼吃的?蘸醬油醋嗎?吃不吃得慣?本官記得你嗜辣,好在今日來了華陽,剛好替你雇個廚子來”。
要是禹川說沒吃,虞奉明多半會說:“怪不得,本官說你怎麼盡說胡話,原來是餓的。王勉啊,帶他出去吃碗面。對了,記得讓他戴個幂籬。脖子上頂個豹子膽,保不齊就讓哪個道士當妖怪收走了,倒讓朝廷損失一員大将,得不償失,得不償失。”
最關鍵的是,虞奉明的确會付面錢。
要問王勉為什麼這麼了解,是因為他夫人周語嫣因幼時生病有些口吃,因此她很羨慕能說會道之人。故而每次遇見虞奉明陰陽怪氣夾槍帶棒,怼得不懷好意的來人面色漲紅之時,王勉總會偷偷記下。
到了晚上,他再繪聲繪色說給夫人聽。她雖然說話有點結巴,但笑起來不會。語嫣聽了總會笑,然後說:“虞…虞大人,說話好厲…害…”
又有半個月沒見了,好想她,也不知道回去之後慢慢會長高多少。王勉想得有些出神,以至于虞奉明第二次喊他時才反應過來。
“别收拾了,來,坐。”虞奉明坐着,朝右手邊的椅子攤手,漏出中指上那枚玉戒,“私事。”
等王勉放了帕子坐下,虞奉明替他沏茶:“是不是馬上要到慢慢的生辰了?”
王勉點頭:“是,這月十二。虞大人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就是突然想起來,去歲這個時候,你因為慢慢的生辰,告假回了趟蘇州。”虞奉明望着前方,情緒有些低落,“眼下看來,十月十二怕是回不了京。”
提起女兒,王勉柔和不少:“慢慢好懂事,說我不在家的時候,晚上會替我給她娘親講故事,逗她笑。”
“哎喲,真是聽着心都要化了。”虞奉明勾起嘴角笑了笑,又問,“出來這麼多天,有寫信回去嗎?”
“寫了兩次。”
“有收到回信嗎?”他很關心這個。
“沒有。語嫣怕我分心,所以約定寫了信但不寄來,等我回去再看。”
約定這個詞好啊,虞奉明暗自歎氣:“怎麼辦,我跟江晚熒也約定了,讓她看見信記得回,怎麼到現在,一封信也沒見到。”
王勉好像突然明白,他為何今日會發這麼大的火。還沒開口,又聽見虞奉明問:“王勉,你跟你夫人是怎麼認識的?我太冒犯了是不是?罷了,你就當沒聽到。”
“不冒犯。”王勉搖頭,“我們倆從小就認識,長大之後就定親了。”
怎麼又是青梅竹馬?虞奉明心亂不已,腦海裡浮現出許清和那張臉。他覺得身上有螞蟻在爬,隔着衣袖撓了撓手臂:“你說,如果我跟她也是青梅竹馬,是不是就能收到回信了?”
時間真的很重要對不對。如果他當時再邁一步,就能多和江晚熒相處七年。多出七年,二人的感情,是不是就能跟其他人匹敵了?
虞奉明腦袋頂上停了片烏雲,王勉決定哄哄他。
“虞大人,感情這種事不講道理,時間也不能決定一切。若是不喜歡,别說青梅竹馬了,就是上輩子認識也不一定能在一起啊。”
“雖然我跟江姑娘接觸不多,但是上次來錦江能感覺出來,她對您的感情的确不一般。嗯…該怎麼形容呢?她跟您氣場相合,一點兒也不别扭。”
“是嗎?”虞奉明笑了笑,心裡答“是的”。隻是距離變遠,收不到消息,才愈發患得患失。
“當然。”王勉不說假話,“至于回信…快過年了,家家戶戶都想做新衣服,江姑娘估計是忙得不可開交,才一時忘記。”
他理由越找越順:“再說了,天這麼冷,人跟馬都走不快,錦江京城相隔甚遠,一來一回的,信沒那麼快送到。興許江姑娘的信已經在路上了,虞大人睡一覺,明日醒來就能收到。”
虞奉明被哄成翹嘴:“王勉,你該升了啊。辦事利索,話又說的好聽。”
王勉露齒笑開,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虞奉明打斷:“等回京,真升了再說客套話。”
虞奉明道:“找個郎中給禹川看看吧,他那腿興許被茶杯割傷了。”
“天冷,穿得厚,應當不會。”
“他可看都沒看就跪下去了。總之,替我關心關心。”虞奉明站起身,走回書案邊,“他方才說的是倚夢閣?”
“是。”聊回正事,王勉不敢怠慢,“明晚劉通判在倚夢閣,興許能盤出何放的行蹤。”
“他最好不是隻想去青樓尋歡作樂。”虞奉明拿起公文,“應下吧,就說本官一定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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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倚夢閣之時,虞奉明已把信的第一句給拟好了:“來青樓了,虞大人将誓死守節,但準你記在賬上,回去罰我。”
倚夢閣建在山上,踏入閣院,右側竟是一道瀑布,吵得他耳畔嗡鳴不止。王勉在一旁欣賞風景:“倒是稀奇,風景獨好。”
于是第二句也出來了:“旁邊竟還有瀑布,實在吵得頭疼,所謂意境麼?本官實在費解。”
入席,舞妓樂妓輪番上場,熱鬧不已,卻還能隐約聽見瀑布的流水聲。
酒過三巡,虞奉明些許犯暈,但沒忘在心裡咒罵劉濟全。在那邊摸來摸去,到底能盤出什麼屁來。
再喝兩杯,已有幾人摟着姑娘離席。
“你叫什麼?”
“回劉大人,奴家晚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