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懷陽大将軍潭勝将軍之女潭瑩及笄的日子,潭府一早便張燈結彩,潭府外更是圍了不少想要借機看熱鬧的百姓,然則真正受邀進入府中的賓客卻寥寥無幾。
孤弈行心知肚明,并非是潭府的帖子沒有發到一衆名門望族手中,而是大多數人深知當今聖上對潭勝的态度都對潭府避如蛇蠍,自然是不會來的。
孤弈行掀開馬車車簾的一角,遠遠望見守在門口的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感慨,想來這便是潭勝了。
“走吧。”
聲聲入耳,孤弈行回過神來,見一旁坐着的言煜向自己伸出了手。
孤弈行怅然一笑,點了點頭,反握住他的手。
“潭将軍,恭喜啊!”
潭勝聽得不遠處傳來幹脆利落的女聲,擡眸見來者着一身紫羅蘭流雲紋束腰長袍,墨發以蓮花冠挽了個幹脆利落的高馬尾,一身江湖女子的打扮,觀之英氣逼人。
“這位是……”
潭勝仔細地打量了一些面前女子,很快回過神來,唇角含笑:“想來是靖甯将軍吧,潭某聽聞在武延一戰中将軍誓死不退故而心生敬佩,昨日便遣人去送了請帖,不成想靖甯将軍今日竟賞臉前來,歡迎歡迎!”
“在帶兵一事上洛川終究是晚輩,既是潭将軍相邀洛川豈有不來之理?”孤弈行勾唇一笑,微微拱手,随即從衣袖中取出一個木盒遞到潭勝手中。
“今日是潭小姐及笄,木盒中是洛川的一點心意,還望潭将軍代為收下。”
潭勝接過木盒,爽朗一笑:“靖甯将軍有心了,既如此,潭某卻之不恭!”
方才與洛川交談甚歡,潭勝倒是忘記了洛川身後還站着一人,此時回過神來笑容憨厚:“方才與靖甯将軍一見如故就多說了幾句,不成想冷落了言大人,言大人勿怪。”
言煜淺笑着搖了搖頭,将一隻紅旗木盒遞到潭勝手中:“自然無妨,這是言某一點心意。”
潭勝有些受寵若驚,笑道:“二位客氣了,時候差不多了,想來也沒什麼人,潭某便引二位入府吧。”
潭勝分明是笑着,可不知為何,孤弈行竟從言語之間感受到了一絲無奈與凄涼。
她抿唇點了點頭:“好。”
言罷潭勝引着孤弈行與言煜入府落座,這時孤弈行才發現周圍落座的賓客之中并無熟悉的面孔,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來參加及笄禮的,甚至有幾個身着布衣……倒像是府裡的下人。
反觀潭勝似乎絲毫沒有被影響,望向孤弈行與言煜一臉笑意道:“讓二位見笑了,今日小女及笄,來的貴客隻有二位,是以譚某便讓家中下人圍坐一旁,如此也不必浪費了豐盛的酒席。”
果然如孤弈行所料。
孤弈行淺淺一笑,微微側身見不遠處走來一位身着墨綠箭袖長裙的少女,想來便是潭勝之女,今日及笄禮的主角潭瑩了。
與尋常閨閣女子不同,墨綠沒有将少女的顔色壓了去,反而襯得她多了幾分英氣。
将門之女果然不同尋常,孤弈行倒覺得相比溫溫柔柔的閨閣小姐,面前這位更合她的眼緣,隻因從她的身上她似乎能看到從前自己的影子。
潭瑩在下人服侍下以盥洗手,而後立于場地正中央向孤弈行與言煜行揖禮,揖禮完畢後便跪坐在軟席上,等待贊者為其梳頭。
孤弈行在台下觀看及笄禮,不自覺微微出神。
“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言煜見孤弈行有些反常,輕語道。
孤弈行勾了勾唇,恣意一笑:“我隻是想到了從前,說來你或許不相信,我的及笄禮是在軍營裡辦的。那時他很忙經常幾個月不見蹤影,是以姑姑便替我簡單辦了個及笄禮。”
“後來……”孤弈行眸色微沉,長舒了一口氣,良久眉眼輕揚,“過去的事不說也罷。”
其實後來的事孤弈行不必說,言煜知曉,天下人也無一不知。祁王孤堯章受令進京,卻在回京途中遭遇刺殺,一代忠臣良将就此落了個黃土埋骨的下場,而這一切的幕後黑手便是當時的天子永徽帝。
當年年僅十六的她臨危受命成為祁國曆史上最年輕的王,而後卧薪嘗膽兩年,一朝兵臨城下替亡父報仇雪恨,也坐穩了這江山。
世人大多熟知她的累累戰功,但他們大多都忘了她背負了原本在她這個年紀不該背負的太多東西。稱王那一年,她也隻有十六歲。
思及此處,言煜心頭一陣泛酸。他伸手握住孤弈行的手,眼神真摯:“但是現在你并非孤身一人。”
孤弈行感受到他指尖的溫度,心中亦有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她點了點頭,眼尾微微上揚。
及笄禮成,潭勝便開始招待孤弈行和言煜。潭勝是個直爽的性子,經過幾番推杯換盞便與孤弈行和言煜知無不言,相談盛歡。
“昨日我也給蘇老将軍發了請帖,若非他舊疾複發今日想必他也會前來。”譚勝笑道。
提及蘇護,孤弈行不由得回想起騎馬經過長街時望見的那個蒼老的背影。她唇邊的笑意逐漸隐去,心情頓時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