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旁的言鐘正的臉色卻微微有些沉重,他雖心有不忍,卻還是開了口,聲音低沉,透露出些許無力。
“父親尊重你的決定,她确實是個好皇帝,隻是你要明白君臣本有别,如今你要與她并肩,就注定了你的一舉一動都可能決定了無數人的生死。”
“這一次的刺殺沒有得逞,但或許隻是一個引子,背後之人的野心昭然若揭。”
言鐘正撫上言煜的肩膀,因年老而略顯渾濁的眼眸深處真情流露。
言煜知道,父親所言不假,而這也正是他所擔心的。如今局勢緊迫,他尚且無法安然地與他在一起,待他查出這幕後之人,他定會向她表露一切。
鳳眼深處映着漫天飛雪,眼神卻始終藏而不露。他艱難地将熾熱的情緒壓在胸口,甯願自己能化作一把利刃,換她安然無虞。
次日,孤弈行睜開朦胧的睡眼,卻見縷縷日光已透過床簾在地面上留下了星星點點的光影,便知自己竟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琴潇不知什麼時候進了房間,如今端着一碗醒酒湯坐在床榻旁的椅子上,見孤弈行醒來,兩眼似放了光:“陛下,您終于醒了,言公子吩咐人煮了一碗醒酒湯,說是幫您醒醒酒。”
孤弈行望着那看上去便不好喝的液體,心裡泛起一陣強烈的抵觸。然而不提言煜還好,一提起他,孤弈行便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于是太陽穴一陣發痛,孤弈行伸手去揉了揉,才算稍稍緩解。昨日果然是喝多了,她心想。
“又酸又苦的,不想喝。”孤弈行雖算不上宿醉,可也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心裡微微有些發燥,說話聽着便也任性了些。
然而一旁的琴潇竟似是猜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似的,竟忍不住笑了。
她低下頭,從衣袖中取出一包蜜餞,遞到孤弈行手裡,小聲道:“言公子早就猜到了您不想喝,特意給了我這包蜜餞,說務必讓您喝完。”
果然。能看透她的隻有那狐狸一個。
孤弈行勾了勾唇,随即定心凝神地憋了一口氣,一飲而盡,緊接着往嘴裡塞了兩顆蜜餞才算把嘴裡的苦味散去了些,舌尖隻餘半分微甜。
“昨天的事,查得怎麼樣了?”孤弈行似是想到了什麼,微微斂眸,唇邊的笑意淡了些。
“回陛下,查到一半線索便斷了。”琴潇正色道。
“繼續查。”
“是!”
之後幾日,孤弈行一直未見到言煜,直到離開平江的前一日她終于有些按捺不住,披上了夜行衣便往言府而去。
她坐在屋檐上,遠遠地便瞧見言煜的房裡黑着燈,走近了一些卻發現屋内空無一人,而門口倒是有個飛鸢把守。
孤弈行正覺奇怪,就看見一道暗影飄過。那人輕功極好,因而孤弈行并未看輕那人正臉,卻隻覺其身形颀長,有些熟悉,于是便遠遠地跟了上去。
孤弈行一路跟着那人進了小竹林,卻沒有跟得太近,隻是在目光可見之處觀望。
她見那人從玄色衣袖中取出一隻青色玉笛,随後傳來一陣笛響,一男子自空中落地,向那玄衣男子跪地行禮。
孤弈行挑了挑眉,遠遠地聽見了一聲“閣主”。
那被喚閣主的玄衣男子默不作聲,隻是從衣袖中取出一張紙條,那男子便心領神會,轉身離去。
無需多言,孤弈行便已經認定了面前此人的身份。她不欲悄悄離開,反倒是大搖大擺地向那人而去,笑容是一如既往的張揚肆意。
“無影閣閣主,久仰了。”
那男子似是愣了一下,随即轉身便見孤弈行一襲紅衣,手持仗天向自己而來。
玄衣男子亦頭戴面具,面具之下的鳳眼藏而不露,卻在與面前紅衣女子對視之時眼眸深處似有微光浮動。他身形修長,一記輕雲步立于枯葉之上,亦能靜動無聲。
他能感覺到,相比之前将獨門劍術孤雲平天逆轉使出的劍走偏鋒,這一次孤弈行的劍術雖變幻莫測,不拘小節,卻已是大開大合,有宗師之象。
他不禁勾了勾唇。
就在此時,孤弈行卻收了攻勢,轉瞬之間劍已入鞘。
“言煜,你還是第一個讓我孤弈行猜不透的人。我猜到你有很多秘密,卻沒想到這令江湖與朝堂都觊觎的無影閣閣主,竟然是你。”
孤弈行走到玄衣男子面前,笑着勾住那面具後的細繩,随即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俊美的臉龐。
孤弈行踮起腳尖,使得自己能與那雙矜貴莊重,此刻卻又蘊藏着些許神秘的鳳眼對視。她挑了挑眉,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隻是我沒想到,你會為了我動用你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