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家的方才來信,說寨子上已經安排妥當,還請二位明日上山。”
“好,麻煩大當家和二位兄弟了。”言煜道。
那二人随即退了出去,帶上了門。房間内的氣氛頓時有些沉默,又夾雜着些許暧昧。
言煜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随即将手自然地放在長袍上。但指尖的溫度依舊沒有散去,柔軟的觸感萦繞在他的心頭,似乎揮之不去。
就在他微微愣住之時,他看見孤弈行伸出手,解開了他面具上的繩子,半邊面具頓時滑落。
“做什麼?”
“又沒人見過他們二人的真實容貌,你還想帶着面具睡覺啊?”孤弈行勾了勾唇,說着一把扯下自己臉上的面具,放在床邊的紅木桌上。
言煜也知是這麼個理,隻是二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本就不合規矩,戴上面具尚能遮掩,如今這般卻是掩蓋不了絲毫情緒。
“可不是我想占你便宜,如今那兩人站在外面,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來個突然襲擊,不想穿幫的話你還是好好躺在床上吧。”
孤弈行撅了撅嘴,盤腿坐在了床上,靜下心來卻覺得一陣冷風穿過衣袖,房内的炭火已經難以抵擋愈來愈濃的寒氣。
她打了一個哆嗦,下意識地鑽到了被子裡。
她隻看見言煜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象,眸色漸深,低聲道:“快要下雪了。”
他平躺下來,看似與孤弈行同床共枕,實際上自覺地隔了一條楚河漢界,不敢有絲毫逾矩。
言煜自幼便一個人習慣了,如今身旁躺了一人自然有些睡不着了。然而沒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聽到身旁一側沒了動靜,偏過頭去便看到孤弈行已是合上了眼,睡得正香。
這沒心沒肺的性格也不知道像誰。言煜心想,倒是不自覺地打量起身旁這人來。
鵝黃色長裙襯得她肌膚勝雪,難得顯出幾分她這般年歲姑娘應有的嬌俏水靈。然而劍眉卻格外淩厲,流露出尋常女子難有的英氣,令她不笑時多了幾分生人勿近的氣場。
這般女子,他當初倒是沒有看錯人。言煜淡然一笑,側過身去。
一陣冷風鑽入寬大的袖口,他頓時感到指尖微微泛涼,随即一陣刺骨的疼痛蔓延開來,直入骨髓。
他眉頭緊鎖,卻不敢出聲,怕打擾已入夢鄉的身旁人。不過這也不算什麼,畢竟這些年他就是這麼一點點,熬過來的。
颀長的身體蜷縮着,他的額上頓時沾滿了汗珠,順着臉頰蜿蜒而下,沒入領口。他渾渾噩噩的,仿佛陷入了一場噩夢。
孤弈行也覺得有些冷,下意識地往左側翻身想要去卷被子,卻感覺身旁硬邦邦的,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
她本就迷迷糊糊的,以為是幻覺,卻發現她的胳膊旁邊有什麼東西在微微發抖。更離譜的是,那東西冷得像冰塊,她觸及的一瞬間就縮回了胳膊。
行軍時警覺的習慣讓她一瞬間清醒過來,她坐了起來,睜開眼睛便看到身旁男子蜷縮着身體,整個人抖得厲害。
“言煜?你沒事吧?”她湊到他耳畔,低聲問了一句。
身旁人沒有回答。
這下孤弈行自然知道不對勁,她伸出手,撫上他的額頭,卻發現他的額頭也涼得徹底。而她注意到,他臉色泛白,眉間隐有白霜。
這讓孤弈行回想起在言府教她投壺之時,他的指尖便泛着絲絲涼意,而當她問起,他隻說是陳年舊疾。
如今看來,這舊疾倒是厲害得緊,偏生他好像不當回事,是個狠人。孤弈行心想。
罷罷罷!誰叫她倒黴,遇到了這麼一個嬌貴的大少爺呢!被窩的溫暖也算是與她無緣了!
孤弈行笑笑,伸出手去抓被子,将他嚴嚴實實地裹住。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床去,走到炭火邊一屁股坐下,搓了搓手。
她從小生長在祁地,又常年行軍,而祁地亦是有名的苦寒之地,故而也就養得皮糙肉厚抗凍了些,沒想到在此處倒是派上了用場。
她正這麼想着,卻聽到夢中那人呢喃了幾聲,身體相比之前抖得更加厲害了。
孤弈行連忙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湊到他身旁,隻聽得他好像在叫……婆婆!她撫了撫他的額頭,隻覺比之前更涼了。
明明被子已經全部疊在他一人身上了,這還不夠嗎?孤弈行歎了口氣,看了一眼身旁面色泛白,絲毫不懂安分的人,無奈地将被子掀開了一個口,從身後環抱住了他。
觸碰到深藍色長袍的那一刻,孤弈行頓時感覺整個人仿佛被關進了冰窖,難熬至極,但過了一會兒,她卻似乎有些麻木了。
夢中人沒有醒,卻仿佛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感受到了身後傳來的一股暖流。
正因為這股暖流的存在,使得這個夜,好像沒有以往那麼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