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宋二十八年的這一日,京都洛陽月明風清,夜色正美,隻可惜城内的氣氛卻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祁國軍隊已經把這座京城圍成了一個鐵桶。
“幽州薊城并中都,橫雲過處連營無。” 一女子站在高處,斜倚着牆頭,勾了勾唇,言語之間夾雜着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
她生着一雙自帶風流的桃花眼,劍眉卻極為淩厲,不經意的舉動間便流露出極強的氣韻,令人過目難忘。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桃花眼深處流露出張揚的笑意。她拍了拍一旁身穿玄甲的男人的肩膀,傲氣側漏:
“你倒是嚣張,這點像孤!如今這句話已經傳遍了街頭巷尾,想必那皇帝老兒也該聽見了!”
孟啟笑着點頭,明明是祁國的飛騎将軍,卻在此時被誇得臉上泛起了點點紅暈。他聲音低厚,答道:“都是王上教得好。”
孤弈行靜靜地望着這座被深藍色的夜幕籠罩,城門緊閉的洛陽城,眼底的侵略氣息濃重,難以掩蓋。
說來也唏噓,就在這一年間,路朝皇室痛失太子和七皇子,而此時皇室的力量早已大不如前,不足以控制五大諸侯國,天下呈六師鼎立之态勢。
然後正當衆人以為天下将要因此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長期陷入戰争的泥潭,沒有一人能真正獨攬天下大權時,祁國女王孤弈行卻率領橫雲鐵騎橫掃四國,連拔十幾座城池,最終大軍壓境于路朝皇城之下。
這樣一來,天下人心中皆知,沒有了糧食供給和軍隊外援的支持,就算皇城固若金湯,又能撐得了幾時?
如今的洛陽城早已不負往日繁華與生氣,隻空餘死氣沉沉的一片孤寂。孤弈行自然也知道,洛陽城裡那位的好日子所剩不多了。
“王上,我們何時攻城?”
孟啟陪伴孤弈行多年,也算了解她的習性,但經過這一回,他發現自家的王上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能忍。
在洛陽城外紮營了十幾日,雖然有足以維持溫飽的衣物和糧草,衆将士也都已經摩拳擦掌,快待不住了。
偏生自家王上還在洛陽城外十幾裡的地方光明正大地修了一座堡壘,仿佛是要定下心在這裡常住似的,這怎能令人不心急?
“急什麼?傳孤的命令,讓沈離松給孤在晉安門讓出一條路來,其他人就地休整,對外務必營造出大軍松散的假象。”孤弈行擺弄着手中的玉佩,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是!”孟啟随即退下。
“父王,那時您曾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為此您甚至還獻出了我祁國十萬鐵騎。”
孤弈行望着手中的玉佩,眸色漸深。
這本是一塊上好的和田白玉,以它原本的價值買下區區一座城池根本不在話下,在這世間可謂是有價難求。
而如今,白玉,亦有了瑕。
就在兩年前,祁國上一任王上,也就是孤堯章亡于歸國途中之時,孤弈行手持利刃,親手将這一塊原本完美無瑕的寶玉生生地劃出了一道裂縫,一道難以被忽視的瑕疵。
白玉有瑕人有隙,孤弈行便是要借此夜夜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路朝皇室給予祁國的薄幸。
這一日,她等得太久了。
“但若是這一次,我為君,他為臣呢?”孤弈行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狠戾,笑意張揚。
“魚,就快要上鈎了。”孤弈行側倚着牆,望向洛陽城的眼神意味深長。
然而就在此時,洛陽城内一處古樸的宅院之中,一青年男子正左右手持子對弈,神态自若,似乎外界的風雲變幻皆與他不甚相關。他便是當朝吏部尚書言鐘正之子言煜。
言煜生有一雙極為矜貴的鳳眼,眼神藏而不露,眼尾卻微微上揚,眉如遠黛,讓人不忍懷疑他的風流是藏在骨子裡的。
他的身旁立着一勁服少年,臉上稚氣未消,一雙葡萄眼更顯靈動。他是言煜的貼身侍衛,名喚飛鸢,明明隻有十五六歲的模樣,佩劍卻始終不離身。
“少爺,您今日這棋下得……似乎和以往都不同。”飛鸢看着棋局,有些納悶。
“有何不同?”言煜聲如溫玉。
飛鸢的眉頭微微蹙起,他似是絞盡了腦汁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此時,不遠處一少年男子疾步走到言煜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盤腿而坐,那架勢似是不請自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下棋?”趙霖似是走得有些口渴,片刻後一杯茶便下了肚。
這時他似是想起了正事,向言煜挑了挑眉,道:“下棋有什麼意思!不如……和我去新開張的散花樓玩玩?”
趙霖身着白衣錦緞,上綴金絲寶石,一身珠光寶氣,作為京城最有名的纨绔子弟,他倒也算名副其實。
言煜望着棋局,素來矜貴莊重的鳳眼此刻眸色深沉,似一泓幽靜的深潭,令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他的手微微傾斜,手中的棋子順勢滑落在桌面上。他不再看着這些棋子,而是側過身拍了拍趙霖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揚,一副風流肆意的模樣:“倒也不錯。”
趙霖喜出望外,拉着言煜就往外走,庭院之中頓時安靜下來,隻餘幾縷瑟瑟秋風。
棋盤之上,黑白兩子看似勢均力敵,實則大部分黑子已經将白子層層包圍,并不斷向外延伸,勢如破竹,而白子卻是大勢已去。
洛陽皇宮,禦書房。
永徽帝身披五爪龍袍,倚在龍椅上,威嚴盡顯。然而原本因為皇家的保養秘術還能夠勉強維持的容态,卻因為近日的消息而疲态備顯,使得這位帝王一時間仿佛老了十歲。
永徽帝下方的鑲金交椅前,一位年近五旬的老者挺身而立。
言鐘正乃當朝吏部尚書,是在朝堂之上頗具名望的老臣。此時的他面色凝重,身着紫色官服,卻流露出幾分尋常人沒有的清冽之氣。
一個小太監快步走至禦書房,卻在門外停下,不敢進入了。
汗珠很快沁滿了他的額頭,他急忙擦拭,深怕在天子面前露出半分不端之态,但他的整個身體卻仿佛不聽使喚,顫抖得更加厲害。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