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府上下今日難得熱鬧起來,不為别的,隻因為門上來了一位青年才俊。
自上一回範老爺範祿替女兒招的上門女婿忽然病故以後,大家都認為這不是什麼好兆頭,範府也變得門庭冷落,連範照瑛也郁郁寡歡起來。
範照瑛先前與那魏江情投意合,範祿又瞧不起魏江,嫌他沒什麼本事,不肯将女兒許了他。範照瑛性情剛烈,絕不肯屈從父親,父女二人僵持不下,曾一度鬧得府中人仰馬翻。
後來有一回,範照瑛被關在院裡,竟悄悄爬牆要與魏江私奔,最後卻不知為何折了回來。自她回來以後,好像徹底對魏江死了心,再也不願見到他,魏江執意要見她,她就令護院将他打出去,也不知究竟生了什麼嫌隙。
不過範祿倒樂得見此,見女兒總算回心轉意,趕緊替她招了婿。可惜這新招來的女婿福薄,進了範府沒些時日就染了惡疾病故了,連親也還未來得及成。
這近日自己上門的新女婿原本稱得上來路不明,隻說家鄉在北方,帶着侍僮遊學至此。範祿本來也沒正眼瞧他,他一向惡恨這白面書生似的人物,覺得他們空有一肚子墨水卻沒幾分真本事,骨頭也軟,原本隻想将他趕緊打發走。
沒成想聊上幾句後,範祿卻改了心思,他發覺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竟很有幾分才幹,且有一身铮铮鐵骨,實在很是對他脾性,連忙将他請入府中安置在了西廂客房。
範祿隻覺這是上天給他送來的女婿,心中樂不可支。
而這位天賜的女婿此刻正在客房裡擦着他的佩劍,面上無半點懈怠。一旁的侍僮穿着一身藍色布衣,不僅不服侍他,還将胳膊支在桌子上,撐着頭瞧他擦劍。
見他不搭理自己,小僮瞧了瞧這屋子,感慨不愧是大戶人家,連招待客人的屋子都裝飾得富麗堂皇的,比尋常客棧的房間好到不知哪裡去了。
但想着想着,小僮又歎了口氣,指責道:“你瞧你出的什麼昏招,都過去一天了,範小姐還沒見着,我看那範老爺已經急着押你去拜堂了。”
衛恕平沒擡頭,繼續擦拭着他那柄怪劍:“急什麼,我們不去找她,她就不會來找我們麼?”
他說罷,舉起手中的劍反複查看劍刃,覺得總算滿意了,才将那劍收回劍鞘中,又道:“再說,你不是高興得很麼,那些丫鬟都圍着你瞧,我看你的嘴角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白湘靈拖着腮吐了吐舌頭:“那些丫鬟覺得我生得女相,卻不知道我壓根就不是男子。不過她們身上的脂粉味道香香的,可比你一身艾草味好聞多了。”
聽白湘靈又損起此事,衛恕平一個眼刀扔過去,頗有警告她的意思。白湘靈見他這樣,心裡憤憤不平,但又懶得同他計較,撇過頭不說話了。
白湘靈無聊中想了想整件事,突然想到什麼,又轉過頭瞧衛恕平:“不過這件事真是蹊跷,你确定你沒瞧錯麼,範小姐真是妖?”
衛恕平倒不怪她這樣問,師父曾告誡過他,像他這樣能辨認清氣與妖氣的體質乃是世所罕見,常人……不,就是妖物對此有所懷疑也不稀奇。
他歎氣道:“她若不是妖,你當那上門女婿真是幾日内忽然得了惡疾死的?”
白湘靈覺得他的話說得雖沒錯,但還是有哪裡不對勁,她絞盡腦汁總算察覺了端倪,“啊”了一聲,站起來,手掌撐着桌子湊向衛恕平:“可範小姐不是範老爺的女兒嗎,人總不能生出妖來吧。難道,難道範老爺也是妖……”
衛恕平隻覺她氣息撲面而來,臉上不由發燙,撇過臉躲開了她。又聽得她不再反駁自己,反倒懷疑起範祿是妖來了,心裡也不知該不該高興,幹咳了一聲:“範祿不是妖。若我猜得沒錯,如今的範照瑛也不是原本的範照瑛了,恐怕早被妖物給掉包了。”
白湘靈聽完,愣愣地點頭道:“真是好一出狸貓換太子啊……原來不是範小姐不要魏大哥了,是範小姐已經……”
她說到一半住了口,心裡忽然覺得有些難過,雖然對生死一事她還未能徹底明了,但一想到好好的一對愛侶就這麼被拆散,總是一件憾事。
她說到這裡,卻聽到門外來了個丫鬟,敲響了房門。大戶人家的丫鬟也斯文得很,走路沒有聲音也就罷了,敲門敲得很輕,唯恐驚擾了兩人。
衛恕平和白湘靈對視一眼,高聲問道:“何事?”
透過白日院内的日光将丫鬟的身影照在紙窗上,她離門湊近了些:“老爺請您到正廳去一趟。”
衛恕平站起了身,回道:“知道了,我稍後就去,勞煩你傳話。”
丫鬟應了聲,說完影子便從屋外遠去了,如同鬼魅一般。
那丫鬟一走,衛恕平便像是害了疾,臉色變得很是難看,将佩劍挂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