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應元年,正月初一,新皇登基,舉國同慶。
除了可預見的太平日子,最令百姓津津樂道的莫過于大殿上祁華下的幾道旨意。
祁華登基前府中沒有侍候之人,故後宮空置。
有大臣在大典前便谏言可先立後位,再等孝期一過大選,被祁華駁回,罰俸兩月。
于是新君後宮之事,無人再提。
而無論是在洛京中的舊黨,還是随祁華于南境起兵奪位的大臣官員,都或多或少被提拔,個個昂首挺胸意氣風發。
首當其沖的便是周世臣、應順澤與洛英。
喬惟坐在茶樓雅間内,正對門口放着屏風,右手窗邊視野開闊,耳畔議論聲起,聊得便是這些事。
就聽一人揚着嗓門高聲道:“那周大人作為武将之首,官職上已是封無可封。咱們陛下幹脆大手一揮,冊封其為雍國公,賞金萬兩,賜其劍履上朝的恩典!你說,這周大人不是平步青雲是什麼?這福氣若要給我,我名兒都能寫我家族譜第一行!”
一陣哄笑聲起,有女子嘲他:“就你這樣還當國公爺呢?當個說書先生都湊和。接着說吧!另兩位呢?”
男人讪笑兩聲,接着道:“第二位便要說洛大人了。那位洛大人,啧啧,不愧是馬背上殺出來的女中豪傑!陛下授洛大人大将軍一職,這不都和周大人平起平坐了嗎?誰料洛大人大手一揮——”
外頭靜了一瞬,那男子惟妙惟肖,雙手抱拳,仿佛自己真的親眼看到一般,正聲道:
“臣,心在邊疆,望陛下成全。”
又是哄笑一片,估摸是被男子的表演逗樂了。
喬惟唇角輕揚。不得不說,男子表演得很好。
她仿佛都能看見洛英仰着下巴,強裝恭敬地模樣,說出那句“心在邊疆”。
也好,京城束不住她的。
這時有人問:“唉唉唉,怎麼把應大人放最後講?”
“肯定是因為沒懸念了呗。”另一人笑道,“丞相之位除了應大人還能有誰啊。”
不想男子卻是沉默片刻,道:“應大人,确實不是丞相。”
喬惟倒茶的手微晃,有幾滴濺在指腹,她用帕子輕輕擦掉。
“不是……?”女子驚訝,又忙環顧四周壓低聲音,扭了一下男子的腰,“别賣關子,快說!”
“陛下授應大人禦史大夫一職,代掌丞相之權。”男子若有所思,“這般想,也算丞相?”
“給權力不給位置?陛下怎麼……”女子頓了頓,突然道,“不會是因為喬……”
“噓!”
外頭沉寂了一陣,很快又熱鬧起來,隻不過這次換了個話題。
喬惟抿了口茶,壓下心中那一絲難言的感觸,目光向下看去。
大抵是巧合。
周世臣和江裴一身常服,兩人說笑着,顯然剛從京中府邸換了衣服過來。
行至茶樓門口,周世臣停下腳步,仰起頭。
四目相對。
喬惟微怔,也沒想到能與他對上視線,揚手端着茶盞朝他舉手示意。
周世臣忙撇開頭,同手同腳消失在大門處。
不一會兒,腳步聲傳來,伴随着江裴略到調侃的“雍國公大人”停在雅間門外。
江裴今天心情異常不錯。
異常。
“喲,你來得倒早,迫不及待見我們世臣了?”江裴笑盈盈坐在喬惟對面,順手就把一個包裹放在右側的空位上。
周世臣默了片刻,隻得坐在喬惟身側。
喬惟沒理會江裴的調侃,反問周世臣:“雍國公大人看起來不大高興?”
“……你别學他。”周世臣蹙眉,估摸着被江裴叫了一路,有些不自在。
喬惟見好就收,随手撚起一個糕點吃起來:“江将軍今天很高興?”
周世臣給自己與江裴倒茶,見喬惟杯中空了,也給她滿上。
然後裝作不經意地來一句:“該叫武安侯了。”
喬惟恍然:“也升官了。”
“他倒不是為這事兒高興。”周世臣擡眼,瞥見江裴壓抑不下去的唇角,“他與祁娆的事情正式定了,二月初二的好日子。”
話說得漫不經心,但對于熟悉周世臣的人來說,也能輕而易舉品出他那點笑意。
喬惟都睜大眼睛,顧不上吃糕點:“當真?阿娆松口了?”
提到“松口”二字,江裴方才還止不住上揚的笑意瞬間壓了下去,看喬惟的眼神帶着一種說不出的……
無奈?
這回周世臣的笑意是真要溢出來了:“知道你還活着,長公主殿下自然沒心情再和陛下鬥法,高高興興就應了。”
江裴忍不住道:“你給阿娆下的什麼迷魂湯,配料方子能給我一份嗎?”
這是喬惟還活着。
否則他想成婚還得看個死人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