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非要與你同行呢?”
周世臣垂眼,說話時正對着緊閉的木門,隻半邊身子微側過來,任由窗外的光打在他堅實寬大的後背上。
他嗓音低沉,每個字都咬得用力。
喬惟見他這副模樣,亦斂起笑容,換上難得的正色:
“我不願意。”
誠然,有周世臣出手相助,想要解決掉劉敬遠簡直易如反掌。
哪怕是胡充,若他肯開這個口,兄長應當很樂意賣這個面子,将胡充的死穴直接獻上。
可然後呢。
再遇不平事,她還能讓周世臣指哪兒打哪兒嗎?
若遇到連周世臣都動不了的人呢?
何況,他們又不是緊密到親如一體的關系。
喬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拒絕過于強硬,以至于周世臣都怔愣了片刻,将腦袋往黑暗中埋得更低。
她有些愧疚,畢竟對方好像是好意。
便放軟語氣道:“周大人,這對你沒什麼好處。”
“有沒有好處,也輪不到你替我說的算吧?”周世臣挪動步子,走到花瓶旁。
那裡正插着一隻紅梅。
喬惟聽他說的是孩子話,她自小是哄孩子的好手,于是道:“好啦,是我不對。我也是為周大人好,既然周大人覺得有好處,能和我講講嗎?”
“孩子氣”的周大人:“……辦些案子,關心民生,有利政績,以後升官。”
大晉武将到頭也就是個太尉,此職虛置一百多年,統共三個太尉還有兩個是死後加封。
緊接着就是周世臣如今的大将軍一職。
喬惟掰着手指算他還能如何升官,最後神色複雜:“謀反一事事關重大,你不該告訴我的。”
周世臣一噎,轉移話題:“不是要去伍家看看麼,現在走嗎 ?”
喬惟見他是打定心思賴着不走,拿他實在無法,隻得點頭。
繞過一地紅梅,剛出門,正與江裴撞上。
說撞上不妥帖,他雙手環胸倚在門前,顯然是恭候多時:“我問清楚了。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做?”
周世臣道:“我同她去伍家看看,伍大壯交給你了。”
江裴颔首:“那阿娆那兒我去說聲。”
喬惟行禮:“多謝江将軍。”
“少來。”江裴站直身子,朝伍大壯招招手,領着人就往下走。
擦肩而過時,他低聲像自言自語道般:“我也不是為了你。”
喬惟望着江裴的背影,很能理解這句話。
他隻是為了祁娆、為了周世臣,在向她妥協罷了。
等馬車停至伍家門口時,方知是何等慘狀。
不大的院落四處留下焦灰的痕迹,兩間小屋倒塌了一半,看不出一點原本的樣貌。
甚至前天助她翻牆的梯子也正躺在地上,燒得隻剩下一半。
在喬惟記憶中,伍家的小院雖然不大,但一直收拾得幹淨溫馨。
統共兩間房,她住的那間之前是伍大壯的屋子,後為着她女子的身份不方便同住,伍大壯就搬去二老那間睡地上。
又是一把火。
喬惟走進房内。大多數東西伍大壯都已經收拾過了,确實沒有留下更多線索。
周世臣見她望着屋内出神,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來放火的必然不是劉敬遠本人,找不到線索也很正常。”
“阿裴會幫忙給二老處理後事的,你不必挂懷。”
喬惟颔首,目光忽然投向窗外,若有所思。
周世臣順她視線看去,外頭空無一物,隻有一棵枯樹枝上積着幾日累下的白雪。
他正欲開口,喬惟忽然轉身。
“你……”
“嗚嗚嗚,周大人!”
不等周世臣說完,喬惟便結結實實投入他懷中,雙手攥着他的衣襟低低啜泣起來:
“大娘大爺待我極好,他們這一去,妾能靠的隻有周大人了……大人可要為妾做主啊!”
周世臣身形一僵,緊閉唇瓣不讓心髒跳出,大手不自然地虛虛摟上喬惟後背。
一低頭,對上喬惟狡黠的笑,她小聲道:“周大人,不是要同行嗎?”
說罷接着哭起來,如泣如訴,還特意将眼睛揉紅。
周世臣會意,深深望了一眼窗外,笨拙大聲道:“有……有本大爺給你撐腰呢!别怕!”
喬惟被他一聲“大爺”險些破功,不得不将身段放得更軟一些,顯得二人親密沒那麼僵硬。
“大人若能為妾複仇,妾來生做牛做馬,再報答大人的恩典。嗚嗚……”
“一定、一定……”
周世臣摟着喬惟,覺得回馬車上的路從未如此漫長。
好不容易坐上去,喬惟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同他拉開距離,坐在右側靠窗的位置。
方才的慌亂是沒了,周世臣莫名又有些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