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賣包子咯!香噴噴的大包子!”
洛京城的早市一貫熱鬧。
叫賣聲随着包子的芬芳朝四方逸散,商鋪開張,行人往來,吆喝聲一時沸反盈天。
伍大壯支好包子攤,邊招待來往顧客,邊忍不住向後偷瞄。
買包子的老主顧和他說話,見伍大壯心不在焉,就順着他視線看去。
這一看,頓時眼前一亮:
“喲大牛,這哪兒來的漂亮妹子,你啥時候娶媳婦兒了?”
“别瞎說!”伍大壯登時臉紅,将裝好的包子塞給顧客,又少收了他一枚銅闆,“就……就是店裡請的幫工,遠房親戚來投靠的,你别瞎說!”
顧客見狀哪有不明白的,會心得了好,笑容更甚:“行行行,等你好消息。”
“叫你别亂說!”
顧客走了,伍大壯忙轉身:“他那人嘴上沒把門的,你别往心裡去。”
頓了頓,他又道:“你身子還沒好全,今日不必和我來的……”
說完,伍大壯擡眼偷偷瞧過去。
晨間停了雪,此時風還有些刺骨。
攤子後,女子兩鬓垂發随風輕晃,随意将剩餘發絲绾起,白皙的臉龐被風吹得有些失了血色,但因五官實在出衆,又隻覺得更添風情。
不知覺,伍大壯瞧得有些呆了。
喬惟聽到伍大壯的話,将視線從幾個不同口味的包子上挪着,朝他溫和一笑:“不打緊的。白吃白喝這幾日,我心裡過意不去。”
距離從懸崖上跌落,已經過了二十三天。
喬惟仍有些恍惚。
她沒死,據說是恰巧卡在一塊河間巨石上,被一對好心的老夫婦所救。
喬惟幼時讀過些市面上的話本子,曉得一些故事裡頭,總有主角跌落山崖大難不死,随後修煉絕世武功,重振雄風的劇情,也曾對此嗤之以鼻。
但她能活下來……屬實是意料之外。
中箭、落崖,隆冬時節的河流,撞在石頭上。
還能恰好被救,又躲過官兵搜查。
喬惟發現自己活着的時候,都不知該笑該哭。
結果一睜眼,就見老夫婦二人滿臉殷切地看着她,問她還疼不疼。
所有疑問便被咽回去。
既然天不讓她死。
就算了。
休養了大半月,肩上的箭傷雖未痊愈,喬惟實在不好意思看着老夫婦兩人忙前忙後,自個兒什麼都不做。
幹脆就跟着伍大壯出來賣賣包子。
伍大壯是夫妻倆的獨子,今年二十六,尚未婚娶,身強體壯。
包子做的好吃,是個頂好的人。
喬惟攏了攏身上的衣裳。這已經是伍家最厚的衣料了,冷風還是能輕易從袖口脖頸往裡頭鑽,凍得人有些發顫。
“是不是冷了?吃個包子吧,暖和暖和。”伍大壯眼見,忙從熱騰騰的籠裡用油紙掏出兩個大包子塞給喬惟。
喬惟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沒幫上什麼忙,還破費了。”
“倆包子破費啥?”伍大壯眼睛不大,笑起來彎成一條縫,“你要願意,就算二百個……”
他話沒說完,街頭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伍大壯蹙眉:“現在真要破費了。”
喬惟亦探頭看去。
不遠處,就見一黃衣男子大搖大擺,身後跟在四五仆從站成一排,将本還算寬敞的道路擋得嚴嚴實實。
其餘行人敢怒不敢言,要麼從攤位後繞道,要麼努力地擠在兩側,讓他們先行。
男子雙手背于身後,如同監市一般,東張西望,檢查各家鋪子。
左吃一口,右拿一點。
連狗販子攤上的小黃狗都抱起來逗兩下,大言不慚地問:“能不能送我,我帶回去炖了。”
狗販子陪笑:“自然自然,您随意。”
喬惟蹙眉,問:“這誰?”
伍大壯張了張嘴,沒來得及回應她,男子就已經晃悠過來。
像是習慣成自然那般,男子身側的仆從快步上前,掀開最頂上的蓋子,白煙霎時翻湧而出,朝着蒸籠裡便伸手。
喬惟立即起身,直接按住蓋子。
仆從避閃不及,手被蓋子夾了一下,發出“啊”的一聲。
其實不疼。
但男子立即反應過來,似笑非笑看着喬惟,眼底閃過危險的光:“這位小娘子好面生啊。幾個包子而已,不至于吧?”
來者是客的道理,喬惟明白。
她面不改色,溫和道:“給錢。”
“給錢?”男子唇角一抽,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氣極反笑,“你知道我姑父是誰嗎?你又知道我爹是誰嗎?”
聽他這話,喬惟下意識在腦中搜尋一番。
洛京連帶金陵稍有名姓的世家公子,她都認識,縱使私交不深也能叫得出名字。
确實沒這号人物。
且看這人反應,也不認得她。
這其中,或有幾分因她大病未愈、換回女兒身、绾了發髻、摘了幾層鞋墊,穿得也不似從前的緣故。
但喬惟想,更多是因這人在達官顯貴雲集的洛京,實在排不上名号。
所以她很好奇。
誰是他姑父,誰是他爹,才能讓他在天子腳下作威作福。
“不知道,敢問是哪位大人?”
聽她這話,男子臉上得意之色更顯,雙手負于身後,昂起下巴:“新來的鄉巴佬,小爺今個兒心情好,不予你計較。”
“你不如問問你身邊的人,就該知道自己得罪了誰!”
伍大壯面色有些難看,還是低聲道:“這位是劉公子,劉敬遠。他父親是這一片的監市,表姑父……是新上任的戶部侍郎。”
“什麼表姑父,姑父就是姑父!”劉敬遠不滿,轉又眯眼打量喬惟,“小鄉巴佬,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吓到了?”
這一番打量,劉敬遠心裡難免升起一絲邪念。
他方才就覺得這小妮子生得不錯,現下湊近看,除了人瘦了些,倒真有幾分傾國傾城的顔色。
瘦點也好。
男人麼,就喜歡弱柳扶風的病美人。
喬惟還在想新上任的戶部侍郎是誰,就感覺手下的蓋子微動,本能地加大手上力道摁了下去。
“啊!”
劉家仆從的手伸出一半,這回是五指被夾,真真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