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修不太想跟祝欣柔争論。
能說什麼呢,難道跟她辯論一下,宴會上到底有沒有提包的必要?
他覺得沒有,至少一隻通訊器都裝不下的鑽石包,應該排在她兒子後面。
但這話沒法說。祝欣柔像個被下了指令的機器人,隻要提到她和陸野的血緣關系,她就會發瘋。
顧硯修不想看她發瘋。
他一直是務實主義的人,隻想盡快解決問題。
“裁縫就在樓上。”他想了想,轉頭對顧詣說。
父子兩人不需要多說,顧詣擺擺手,示意他去解決。
顧硯修帶走了陸野,陸野好像不太情願,一直到他上了樓梯,停下來等他,他才終于跟上來。
他跟在他身後,也不出聲,像隻被人牽着走的羊。
雨林造景裡,吃飽了的熒惑也跟着他,一路跳到巨大的樹冠上,好像很想被摸頭。
一瞬間,顧硯修感覺自己像動畫電影裡的森林大王,身後跟着一群貓貓狗狗。
隔着玻璃,顧硯修輕輕摸了摸熒惑。
熒惑朝着他手的方向蹭過來,卻沒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不滿地小聲咆哮了一聲。
顧硯修笑了,手覆在玻璃上安慰它:“好姑娘,你已經長大了。”
他聲音很輕,熒惑沒聽懂,一雙金黃色的眼睛盯着他看。
玻璃的倒影裡,顧硯修看到了另一雙眼睛。
是陸野。
明明是從下往上看,卻侵略性很強,估計是瞳孔顔色太黑的原因。
顧硯修隻當他也是在看豹子,短暫一個對視,就轉身繼續朝樓上走去。
他并不知道,從陸野的方向擡眼,正好能從弧形玻璃的倒影上看到他與美洲豹相對的側臉。
他看向熒惑時,眉眼含笑,如同天光乍破。
照在這個腐朽的世界上。
——
看到顧硯修帶着陸野回來,阿爾伯特都驚訝了一下。
“給他量吧。”顧硯修沒有多說,招呼了裁縫一句,就在沙發上坐下來,拿紅茶喝。
他卧室的前廳很寬敞,裁縫連忙拿出卷尺,邀請陸野擡起胳膊。
“少爺,要另外再做一套衣服嗎?”阿爾伯特問。“時間可能會趕不及。”
聽見這話,陸野和裁縫都看向顧硯修。
定制一套西裝确實不容易,就算工期再趕也至少要三天。更别提還要按照陸野的身形調整、修改,一套能穿到宴會的禮服,明天之前肯定做不出來。
陸野倒不懂這些。他看顧硯修,完全是因為他沒有足夠的錢。
顧硯修叫他上樓,是為了給他做衣服?
陸野一向自認無臉可丢,現在卻忽然有點要面子。
一瞬間,他腦袋裡隻剩下一件事。
他要立刻從身上搜刮出一件衣服的錢。
可他要買的不是普通的衣服。旁邊立着的三架模特上,每一件禮服都光彩奪目。
想從那裡換一件,他可能得從車隊裡拿出一輛車賣掉,或者從自己身上摘一兩件器官。
但衣服他現在就得買,沒人能跟他做這個生意。
或者立刻去跑兩場公路賽?可他還沒成年,出了賽道連駕照都沒有。
十六歲的少年第一次意識到臉面的昂貴。
他沒說話,顧硯修也沒擡眼。
“繼續。”
聽見阿爾伯特的疑問,他沒多解釋,随手拿起裁縫的數據冊子翻看。
裁縫和傭人們立刻動作起來。
“少爺的身材比例真好。”裁縫站在陸野身後,一邊扯卷尺,一邊感歎。
陸野的視線正好掃過坐在那兒的顧硯修。
他雙腿很自然地交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翻着腿上的書冊,短發垂下兩绺,被陽光照出褐色的微光。
他身材當然好,就沒見過比他還漂亮的人。陸野想。
不過下一秒,裁縫就把卷尺扯過他的肩背,報出了一連串的數據。
陸野不太喜歡有人碰他,手指屈了屈,沒動。
他知道自己沒有錢,很窮,現在站在這兒,勉強隻剩聽話這一條優點。
至于聽誰的話?
他沒想那麼多。隻是在僵硬地服從每一個指令的時候,顧硯修的身影都在他的餘光裡。
他全程沒有擡頭,一本冊子翻來翻去,手上的茶都涼了。
一直到裁縫報出最後一個數據,卷尺離開陸野的身體,顧硯修才擡起頭來。
他看向陸野,陸野剛要放松的身體瞬間更緊繃了。
像在等誰檢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