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請講。”
兩刻鐘後,營地裡忽然杳無聲息,看不到白日裡攢動的士兵,隻有幾名穿着天彧軍服的男子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帳前,似乎是在沉沉酣睡。
“嘭——”伴随一聲脆響,一支響箭被直直射向長空,炸裂開來,四散出一團濃黑的煙霧,即使遠隔十多裡地也能清晰地看見。
這是一個信号。
西蠻三部的五千軍隊就駐紮在距離天彧營地二十多裡地的一處隐蔽的山坳裡,收到信号以後他們便即刻向着天彧軍營奔襲而去。
半個時辰,五千大軍來到了寂靜無人的天彧軍營,他們遠遠便看到三三兩兩的天彧士兵躺倒在地陷入沉睡,頓時對派來的細作很是滿意,放松了緊繃的神經,大剌剌地下馬,走入營地。
帶他們全部進入營地内時,猛然驚覺,這營帳裡竟然空無一人。再去看那躺倒在營地崗哨下的士兵竟是他們原先派來的七名細作。
為首的将領臉色驚變,揮舞着大刀用着天彧人聽不懂的語言高呼一聲,多半是要士兵們撤退。等到他們陣腳自亂,企圖逃離營地之時,漫天的火箭突然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落在了早已澆過油的營帳之上。
登時,熊熊烈火沖天而起,煙霧如有實質地沉沉籠罩下來,明黃的火焰和漆黑的煙霧交織在一起,混雜着五千士兵聲嘶力竭的号叫。
有些幸運的士兵冒死穿過了層層火焰,想要逃生,可讓他沒料到,等待着他的竟是鎮守在四周的一千天彧士兵。沒有死在烈火中,最終亡命于天彧的長矛之下。
哀嚎厮殺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火勢漸熄,露出了躺倒在其中的無數屍體。一場以少勝多、出奇制勝的戰役在漫天的硝煙之中結束了。
天彧的戍邊将士僅憑一千兵力守住了他們邊陲的國境,所有人臉上都覆着一層厚厚的、漆黑的煙塵,渾身都是墨色的,險些消失在夜色裡。隻有那雙眼睛是明亮的,映着破曉時分,爬上地平線的萬裡霞光。
萬籁俱寂中,驟然傳來一聲高呼。
“勝了!我們勝了!”一千士兵爆發出響徹天地的呐喊歡呼聲,輝映着金燦燦的、蓬勃的天光,迎接着黎明的到來。
正當他們走入營地,收拾殘局時,西邊的莽原傳來了隐隐的震動,連帶着草地上的石子都乒乒作響。原本沉寂在死後餘生的喜悅中的天彧将士心中惴惴不安起來,接下裡等待着他們的将是何人?是敵人,還是友軍?
那激蕩着天地的馬蹄聲自天邊越來越近,忽然連綿起伏的黑影出現在了西邊的地平線上,從南邊延伸到最北頭,傾軋着蒼翠草莽,勢如萬仞浪濤,逆着朝霞滾滾而來。
士兵們凝神極目遠眺,那馬蹄聲似乎傳遞到了胸膛之中,連帶着心跳聲也咚咚作響。
待那鋪天蓋地的黑影再走近些,他們看到了天彧軍隊的玄色軍旗飄搖在清晨的冷風中,獵獵作響,宛如親切的友軍在同他們揮手,在迎着他們奔跑而來。
等待雙方相互看清來人,兩軍即将交彙的一刹那,天彧大勝的戰鼓聲擂響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振聾發聩,直上九霄,叫那天上的神明也能谛聽到!
狄塵渾身浴血騎着一匹駿馬奔襲在隊伍之首,他于數千名士兵的人海中尋覓着一個粉白色的身影。
忽然,隔着茫茫人潮的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一個嬌小的、即将傾倒的身影攫住了他的目光。狄塵猛地躍起,宛如出弦的箭,浮光掠影般竄出人群,向着那一人飛身而去。
孟若漁一整夜沒有合眼了,剛才的厮殺使得她渾身傷口盡裂,鮮血于滿身的污垢中汨汨流淌而出,混進了煙塵,凝成黑紅色。她也被士兵們的歡喜所鼓舞,渾身顫抖着站在隊伍的盡頭,迎着破曉時分的天光放肆而笑,一顆高懸着的心也終于塵埃落定。然而,一旦那支撐着她站到現在的支柱被抽去,她就再也堅持不住,卸了力氣,即将墜落在地。
正當她踉跄着,惶惶乎不知天地時,一雙有力的臂膀牢牢箍住了她,将她穩穩托起。
她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看向面前的人兒,啞然輕笑:“狄塵,歡迎回來。”
隻短短六個字,那般悅耳動聽,那般沉郁厚重,久久萦繞在狄塵的耳畔,令他震顫不已。雙手更緊、更珍重地擁住懷中吐露出最後一句話便暈厥的女子。
刹那間,紅豔豔的曙光宛如後羿的神箭,沖破黎明前的至暗時刻,将宛如鎏金般的朝霞熔鑄進這片蒼茫大地,也潑灑在無數将士的周身,将他們渡成天降神兵,鼎立天地之間。金色天河的盡頭,是一雙交疊的身影,永鑄為成雙成對、絕不分離的燦爛神祇,自觸目可及的草野延伸到無盡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