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放蕩風流,同勾欄中的娘子打情罵俏。不過,再也沒找過别人伺候,隻一心尋他的紅鸢姑娘。
寬敞的雅間裡,穿着一身黃衣的男子就靜靜坐着,捏着把折扇,恣意地倚靠在榻上。不過,旁人拿把折扇都顯得風雅,而狄七的折扇都是大紅色的,配着他明黃色的長衫,顯得格外豔俗放浪。
他一邊飲酒聽曲,一邊看龔绛葉跳舞,沒有什麼僭越的舉止,那目光也很幹淨,沒有欲望,也沒有輕蔑。
龔绛葉察覺到,這個男子似乎與勾欄中其他顧客不大相同。既然不讓她覺得不适,那就放任他去吧,左右都是接客,總好過和一些虎狼之徒虛與委蛇。
這樣的日子一連過了一月,那俗氣又妖豔的舞蹈狄七也看了一個月。
又是一舞結束,龔绛葉即将退下之際,狄七叫住了她:“紅鸢姑娘,在下想看初見時的舞劍,不知可否?”
龔绛葉手裡卷着紅菱,依舊低微地欠着身子:“紅鸢已然忘記了那出舞蹈,還望公子莫怪。”
“忘了?”狄七的語氣有些輕佻,手指摩挲了一下杯沿。
“是。”龔绛葉平靜地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狄七忽然朗聲笑起來,“無妨,能見到紅鸢姑娘這讓天地失色的美貌,我狄七已甚感榮幸,喜不自勝。”
原來就是這樣哄得勾欄中娘子們的芳心的嗎?倒是個巧舌如簧的浪蕩纨绔。龔绛葉低着頭思忖道。
“多謝狄公子,既無事那紅鸢就退下了。”
“且慢。”狄七緩緩起身,走到低頭站在原處的龔绛葉身邊。
他伸出一隻手,用折扇挑起了龔绛葉的下巴,嘴角帶着一絲魅惑的笑意:“在下實在傾心紅鸢姑娘,不若跟了我如何,嗯?”
那語氣宛如羽毛撓在心間,這樣一個英俊風流的男子如此直白傾訴愛慕,直聽的人有些心癢,又有些飄飄然。
然而,這輕佻卻是龔绛葉最為厭惡的。
“狄公子不赀之軀,紅鸢自是高攀不起。”龔绛葉将頭埋得更低了,顯得卑微而羞怯。
狄七卻不由分說地攬住了龔绛葉,手上力道很大。“是嘛?”話音剛落,他就低頭輕薄地貼向了龔绛葉,嘴唇輕輕印在了龔绛葉的嘴角。
“啪——”響亮的巴掌聲回蕩在屋子裡。狄七的臉頰上浮現出了五個紅色的指頭印。
那一瞬間,龔绛葉擡起了頭,眼神淩厲非常,朱唇輕抿,全然不像是一個卑微營妓該有的神色。
那樣倔強不屈,那樣風華灼灼。
挨了打的狄七有些微訝,不過一瞬,他就勾唇笑起來,狹長的鳳眸彎彎又明亮。
“這樣才對嘛。”男子笑得燦爛露出滿口的白牙,全然不在意少女出手打了自己。
龔绛葉愣愣地看着男子清澈的眼眸,原本堅定的杏目露出些動搖和不解。
為什麼眼前的人沒有因為自己出手打人而生氣,反而很高興的樣子?
那張幹淨的笑靥上還帶着五個殷紅腫起的手指印,龔绛葉覺得有些晃眼。匆匆低下頭,欠身拜别,轉瞬就消失在了門口。
人不在了,狄七才伸手觸了觸臉上的巴掌印,疼得他龇牙倒吸一口冷氣:“下手還真重呐,小爺我長這麼大也沒挨過幾次打。”
不過,他臉上又浮出喜色,比起這一個月來看紅鸢跳舞的任何一天都更為高興。
狄七甩着大紅色的折扇,宛如一隻招搖豔麗的花公雞,搖搖晃晃地走出了花街,一直候在門口的随從跟上,接住他抛過來的外衣。
“你們去查查這勾欄裡的紅鸢是何來曆,有何過往?”吩咐完,狄七繼續搖着扇子,大搖大擺地走在燈火闌珊的街市裡。
那日以後,狄七還是天天來找他的紅鸢姑娘,不過不再要龔绛葉跳舞,而是變着花樣地來逗龔绛葉,或者說是故意惹她生氣。
隻見狄七,今日帶了隻如手臂一般粗的蟒蛇來,整個勾欄的人都退避三舍,他洋洋得意地橫行在衆人之間,滿懷期待地去找他的紅鸢姑娘。
期待着龔绛葉也像其他姑娘一樣,露出膽怯,最好瑟瑟發抖地躲在他懷中。他想了想那個場景,滿意地笑了起來。
可誰知,他的紅鸢姑娘似乎很是喜歡他的黑色花蟒,接了過去,拿着食物饒有興味地投喂着。
好吧,又一次對弈中,狄七敗下陣來。
這是必然的,他怎麼也沒想到龔绛葉自小就在父兄魔鬼般的曆練下變得十分大膽且武藝高強,當年和父親在叢林裡手無寸鐵的生活三天三夜,與各種野獸肉搏,最後它們都淪為了兩人的儲備糧。
那時,龔绛葉不過十三,一邊哭一邊和野狗搏鬥。
最後,兩人完好無損地走出來,龔慕南美其名曰:修行曆練。
從勾欄裡走出來,狄七低着頭,折扇點着下巴,思索着明日該如何才能讓他的紅鸢姑娘真的動怒。
卻見那日的随從走了上來,附耳向他說了些什麼。
他的眼神一時間凝滞了,眉頭微微蹙起:“你是說紅鸢是龔将軍的二女兒……”
“正是,王爺。”那随從肯定地回應着。
狄七沒有說話,那日以後,他一連許多天沒再去勾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