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悅?”孟若漁瞅了他一眼。
狄塵向前走了一步,靠近孟若漁,低下頭湊到她面前,勾起唇角,長長的睫毛擡起,“是啊,心中甚喜。小漁隻是我一人的大俠,别人誰也不知道。我的小漁……也隻會保護我一人。”
尾音悠揚婉轉,狄塵直起身來,露出粲然的笑容,繼續向前走去,腦後的馬尾歡快地晃蕩着。
狄塵溫熱清冽的吐息似還在面前,孟若漁愣愣地站在原地,那些話語一遍遍回蕩在耳畔。
不知為何,最近的狄小世子越來越像貫會魅惑人的妖精了。
兩人為許景箓買了些衣物和餐食便趕去城郊的那處小院。
那處農家小院還是一樣的破敗,不過多了很多生氣。看着兩人到來,門口的老黃狗歡快地搖着尾巴跑過來迎接,在兩人腳邊蹭了蹭。
孟若漁蹲下身子,在黃狗的頭上撫了撫,轉而擡頭對狄塵說道,“狄塵,你看,這像不像你。”說完,還不忘露出燦爛無辜的笑容。
狄塵并不反駁,也不甚在意,抱着雙臂低頭看向少女,歪着頭勾唇一笑:“多謝小漁厚愛。”
果然,跟恬不知恥的狄小世子鬥嘴毫無勝算,畢竟對方刀槍不入。
快到午時了,就遠遠看見許景箓和三兩個孩童告了别歸家來。
“小景箓——”狄塵伸手朝來人揮了揮。
“狄塵哥,若漁姐。”許景箓走近了,帶着兩人走進屋去。
孟若漁看着許景箓手裡拿着的書卷:“你方才是去……?”
許景箓臉頰紅撲撲,露出屬于這個年齡孩子的天真笑意:“我在城西的私塾裡跟着先生讀書。”
狄塵拍了拍許景箓的肩膀,頗為得意地炫耀到:“小漁,你不知道,景箓可是私塾裡最好的學生,先生們沒有不誇的!”
聞言,許景箓有些欣喜,又有些羞怯,隻能低下頭絞起小手。
眼前的孩子真的改變了許多,與之前帶着仇恨和死志,大鬧王府的孩子截然不同。孟若漁會心一笑。
原本,許景箓還打算做飯招待兩人,卻被孟若漁推出了竈房。
“你不是和狄塵哥哥約好了學習武術嗎,快去吧,做好了叫你們。”
許景箓隻好答應了去找狄塵。
小少年很想變強大,便求了狄塵教他功夫。狄塵看着那倔強的稚嫩面孔,沒有拒絕,時常來教習他一些武功。
隻見,這件破敗的小院瞬時溫暖起來,院中一大一小的兩人揮汗如雨地比劃着手腳。孟若漁則穿了圍裙在竈台間忙碌。
一時間,不知名的滿足和幸福感溢滿許景箓的心頭。
真好,他想,活下來了真好。
不知不覺,到了傍晚。
兩人将置辦的東西交給許景箓,叮囑了他幾句,趕在天黑之前離開了。
不過,狄塵沒有回王府,而是在城西的馬廄裡牽了匹馬,帶着孟若漁直奔城外而去。
斜陽沒入了西邊的地平線,金黃又揉着駝色的晚霞映在萬裡祥雲的邊際,一片荒草之上,一馬兩人迎風疾馳。
“要去何處?”孟若漁将大衣裹了個嚴實,隻露出雙眼睛。天色黑下來,空氣也漸漸冷了,不過背後的狄塵攏着她的身子,似也不覺得冷了。
“賞花。”狄塵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胸腔的震動也傳遞給孟若漁。
孟若漁看了眼漸黑的天色,“天黑了也能賞花嗎?”
“正是天黑了,才帶小漁去見别樣的盛景。”狄塵的言語聲中摻了笑意。
聞言,孟若漁沒再說話,窩在了狄塵懷中。
忽然眼前一黑,狄塵溫熱的手掌掩住了孟若漁的眸子,“小漁,閉上眼。”狄塵的氣息擦過耳畔。
孟若漁點了點頭,在狄塵的指引下一步步走上去。
她聽到了緩緩的水流聲。
“好了。”
孟若漁輕輕擡眸,在夕陽最後一線光芒隐沒在天邊,大地即将陷入徹底黑暗的瞬間,一片耀眼燦爛、神秘悠遠的火紅花海撞進了眼眸,鋪天蓋地塞了滿懷。
花朵在一條汨汨流淌的河邊盛開。
一望無際的花叢宛如沒有溫度的、殷紅的火海,靜靜翻滾、湧動、周旋。
細細看去,是一束束散發着瑩瑩紅光的神秘花朵,狹長的花瓣翻卷向上,花蕊細密招搖,綴着赤色的光點,花朵的基部抽出幾片深綠色的葉片。
在嚴絲合縫的黑暗中,生生不息。
“這是什麼花?”
“曼珠沙華,亦稱彼岸花。”
彼岸花,這頭一次聽聞的名字,輕盈且悠揚地叩擊着孟若漁的心弦。
“……我很喜歡。”孟若漁沒有回頭,面對這一片火紅的花海喃喃說道。
“我也很喜歡。”狄塵走到孟若漁的身邊,席地而坐。“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這片花海我都覺得——找到了歸處。”狄塵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
“歸處……”孟若漁不解這話的含義。
“是啊,總覺得自己生來就在找尋什麼,若隐若現,一觸即散,難以堪破。但,這片花海似乎藏着答案和歸處。”
一陣朔風襲來,吹來了空靈幽深的暗香,倏忽之間孟若漁忽然覺得自己和狄塵的心境交融了,她懂得了狄塵話中的含義。
是了,一種心有所歸,踏實充盈的感覺激蕩在胸中。
狄塵悠悠開口:“世人傳言,曼珠沙華是盛開在黃泉之途的花朵,自願堕于無盡地獄,在三途河的開端,給予彷徨和徘徊的孤魂以指引和慰藉。”
忽然狄塵停下了低語,歪頭看向孟若漁:“你可知世人如何稱呼她嗎?”
孟若漁搖了搖頭。
狄塵看着她勾唇一笑:“……萬鬼之引者。”
話音久久回蕩在夜色裡,孟若漁怔怔坐着,直直凝視着面前的少年。
許久,兩人沒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