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支埙給孟公子取過來。”流蘇姑娘看孟若漁盯着那支埙,擡手示意雪絨将它取來,“公子可随意把玩。”
孟若漁确實第一次見到這種樂器,顧不得客氣接了過來,在手裡掂了掂。
流蘇姑娘看着,微勾唇角,笑而不語。
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将狄塵晾在一旁。
過了一會,流蘇姑娘揉揉額角,擡眼看了看狄塵,悠然開口,“世子請回吧,奴家今天身子不适,莫要掃了世子的興。”
狄塵一直處在此間,卻又神遊物外,不知所思為何。
聽到此言,他利落起身,扶正衣擺,俯身作揖,“也罷,在下便不叨擾了,告辭。”一揮折扇淡然向外走去。
孟若漁能感受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場,流蘇姑娘好像不甚歡迎狄塵,但對自己卻是溫柔和善。
看着狄塵離去,她忙不疊得追了上去。
直到走出怡春院,才發現竟将流蘇姑娘的埙一起拿了出來,暗嗔了自己的粗心,想着下次再去歸還。
“想不到世子竟會來這種地方?”孟若漁追上大步流星的狄塵,譏诮地說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狄塵一揮折扇,帶起一陣勁風。“有何不可?”束在腦後的馬尾張揚地蕩了蕩。
“不過,似乎被美人拒之門外了。”
“哈哈哈,無妨。”狄塵恣意地笑,兩顆尖尖的小虎牙露出來。“舊友之過,反而連累了我花前月下,相會美人。”
“哦?何許過錯,又是何許人也?”孟若漁眯起雙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若說狄塵是專程來博紅顔一笑的,她并不相信,狄塵所為那樣張揚,大張旗鼓地進了怡春苑,指名道姓見了流蘇姑娘,反倒像是刻意為之。
進入流蘇姑娘的房間,也并未多看美人一眼,獨自出神,似乎隻是為了走個過場。
如此行徑,讓孟若漁甚是奇怪,更想要一探究竟。她狡黠地注視着狄塵。
狄塵以折扇支起下巴,點了點說道,“過錯?無非是負心薄情。”
說道這裡,狄塵眸裡的星光凝住了一瞬,有些失神,“人,已故。”
孟若漁聽聞此言,怔愣了一瞬,一時無言,這個話題便就此不了了之。
不知不覺,夕陽西下,斜陽破碎散落在西山,暮色漸漸四合。
集市裡歸家的行人熙熙攘攘,小販的叫賣聲吵吵鬧鬧,孟若漁和狄塵并肩在人潮裡穿行,漸行漸遠。
一晃幾日過去,孟若漁才得空,再次換了男裝赴怡春苑,歸還流蘇姑娘的埙。
她這次來怡春苑一路暢通無阻,還有上次見到的雪絨姑娘為她引路。
“孟公子,這邊請。”雪絨走在前面回頭說道,“我家姑娘今日外出并不在,實在不巧。”
“無妨。”孟若漁颔首示意,“今日是何日子?”
“回公子,朔七日。”
“嗯。”
交談了幾句,兩人就來到了流蘇姑娘的閨房。
“公子将埙給奴婢便可。”雪絨接過孟若漁手中的樂器,退下。
孟若漁舉起茶盞,呷飲一口,在桌案前坐下小憩。
忽然,一個黑色的人影從屋中間放置的畫屏後竄出,霎時間翻窗而出。無聲無息,難以察覺。
“雪絨,你剛剛可看到什麼人?”孟若漁放下茶盞,警惕地四下環視。
“并無。”雪絨疑惑地搖了搖頭,四下裡瞅了瞅。
剛才雖隻有一瞬間的功夫,但孟若漁能肯定自己并沒有看錯。多年習武,這些敏銳力還是有的。不知是何人潛在流蘇姑娘的房間内,流蘇姑娘對自己很是照顧,出于擔憂,孟若漁決定跟上去打探一番。
她沒有聲張,隻稱自己有事需要先行離開,便追随者黑影而去。
黑影的身手迅捷,孟若漁有些吃力地跟随其後。一路跌跌撞撞來到了一處舊宅前,黑影一閃便不見蹤迹。
孟若漁四下探查了一番,不見黑影的蹤迹。
她站定在這處舊宅的大門前,隻覺得有些古怪。
偌大的府邸不見一個人影,厚重的大門已難辨原本的正紅丹漆,門上墨色的金絲楠木匾額遒勁俊逸地提寫着“尚書府”,歲月蹉跎下已有些模糊。匾額上的大梁木雕刻着“鹿鳴幽谷”、“獅子滾球”的圖案,吉祥富貴。正門前的兩座獅子滾球的石墩正氣淩然,經年的風雨雕琢已磨平鋒棱,失了些氣勢。
時過境遷,繁華不在,徒留頹敗。
勁風襲來,破舊的竹木窗吱呀作響,搖搖欲墜;附在其上的窗紙早已破碎不堪,嘩嘩随風飄搖。
那般荒蕪孤寂,不見一絲生氣。卻引誘着孟若漁步步深入。
大門上的木閘早已腐朽潰爛,輕易便被推開,孟若漁走進庭院内,原本庭院裡的翠竹流水早已化為一片焦土,留下大火焚燒後的一方廢墟之地。
院内懸挂的白色帆布獵獵作響,于一片死寂中撩撥着孟若漁的心弦,她聽得見自己有力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