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公主消失了一陣,随後無甚變化地領着兩個丫鬟回了寝宮。
鳳羲公主揮退了伺候的衆人,隻留下了一個貼身丫鬟。确認關閉了門窗,她走過來,出聲詢問:“若漁,你為何在此處?”鳳羲攬住孟若漁的雙手。
“鳳羲公主,狄塵上次問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對于和親,鳳羲公主如何想。
今日的鳳羲截然不同,身着玫紅色的瑰麗宮裝,綴着繁複缤紛的赤金牡丹花紋。墨發全部盤在頭頂,用點綴了珠寶的發簪攏起。臉頰上是濃妝豔抹的妝容,華麗耀眼到好像一副戴在臉頰上的面具。
鳳羲帶着那層華美又虛假的面具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我嗎?做為父皇的女兒,自是願意聽從父皇的話,為他分憂;作為天彧的九公主,也自是願意為百姓安康,遠赴羌國。”她平淡又柔和地說着。
“那作為你自己呢?如果你不是陛下的九公主,不是天彧的九公主呢?”孟若漁看着倔強到不肯吐露真言的女子緊緊反握住她的手問道。
“若漁說笑了,我若不是九公主還能是誰?”鳳羲輕柔地笑起來,拍了拍孟若漁的手背。
“是鳳羲,是……瞿泾川戀慕的鳳羲。”孟若漁緩緩說道,宛如低吟。
霎時間,覆在女子臉頰上厚重的面具有了一絲碎裂。她嘴角還帶着笑,不過,那是幹澀僵硬的假笑。
“……作為鳳羲,”女子輕合雙眸,語氣有些顫抖。
孟若漁将狄塵交給他的字條遞給了鳳羲公主。
那上面是瞿泾川的字迹,這樣寫着:泾川心悅公主,願舍棄半生功名,同公主亡命天涯,永不背棄。
看完那清秀俊逸的手書,鳳羲隐在燭光照不到的晦暗角落,嗫嚅道,“若漁,你可知……皇室的子女是做不得自己的。你又可知,我更沒資格選擇白頭到□□度一生的人。”
“……瞿泾川……”她珍重而小心翼翼地呢喃這個名字,“我并不值得他這樣做。這樣……隻會害了他,他該有大好前程……而不是毀于兒女私情,況且還是……天道不允的私情。”
“我不會逃,更不會撇下身後千千萬萬天彧的黎民百姓。雖是女兒身,但在這盛世将傾之時,我亦有我的大義,我的信仰。”
“一走了之,我做不到……”
鳳羲隐在黑暗裡許久,身子微微顫抖着,孟若漁沉默着守護在一旁,擁住眼前的女子。
許久之後,鳳羲擡起頭來,臉上又挂起了蒼白的笑意。
她又一次帶上了面具,如此才能活下去,如此才能讓她心愛的人活下去,才能換得天彧無數百姓十年安康。
這是一個女子決絕而悲壯的選擇。
不曾穿她衣,度她日,怎敢說能與她感同身受,怎敢指摘她所作選擇?
去大膽地愛,去潇灑地活,這話孟漁說不出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雖是苟活,她也用盡了全力,這世上的衆人皆是如此。
背負着天命枷鎖,收斂起血與淚,一寸一寸走下去,何嘗不是一種勇氣?
“若漁,麻煩你替我給瞿公子帶句話。”鳳羲在桌案前提筆寫下寥寥數字,遞給孟若漁。
“好。”孟若漁鄭重地接過,如果這是鳳羲的選擇,她願意尊重。
那張字條上隻寫了一句話:
“梧桐樹邊梧桐樹,不開花果不犯紅。[1]”
鳳羲倚靠在床榻上緩緩睡去,早已身心疲倦的姑娘蜷縮成一團,在睡夢中方敢落下淚來,低聲啜泣。
孟若漁守在一旁,以手輕撫女子的脊背,無聲地望着跳躍的燭火,思緒漸遠。
夜深了,孟若漁收好字條,悄然離開宮殿去找狄塵。
不過,她當即便有些後悔了,應該等明日在行動。在偌大的皇宮裡行動對于路癡的孟若漁着實有些困難,況且周遭一片黑暗。
她斂了氣息慢慢探索着,忽然隻能通一人的小道上響起了巡視侍衛的腳步和交談聲。一時間孟若漁慌了神,對宮内并不熟悉,如若被發現,深夜行蹤鬼祟,後果不堪設想。
她隻能向着相反的方向逃去,可隻要守衛打燈走來,一切便會一覽無餘。她的額角流下冷汗。
正當慌忙無措之時,一隻纖細的手猛然間拉出她的手臂,将她拽到了一處窄牆之後。千鈞一發之際,守衛看過來,并未發現可疑的事物,又繼續巡崗去了。
腳步漸遠,孟若漁方敢放聲吐息,忽然,耳邊響起了尚稚嫩的少女之聲。
“若漁姑娘……你還好嗎?”
孟若漁沒想到會遇到相識之人,擡眸望過去,借着月光打量起眼前人,竟是瞿映雪。
“……無事。”孟若漁緩緩開口。
“你是要去找我兄長吧,随我來。”瞿映雪沒有多言,走在孟若漁的前面帶路。
一盞茶的功夫,兩人走到了禦書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