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皇宮裡又召開了宮宴,大概是要宣布和親的事宜了。羌國的使者已在甯都停留了一個多月,也是時候班師回朝了。
這也是一場送别宴。
孟若漁沒想到自己竟也在邀請的行列,随着王爺和狄塵一同入了宮。
那日從瞿府出來,狄塵恍如消失一般不見蹤迹。
今日兩人相見,也是一陣無言。孟若漁總覺得這樣的沉默之後掩藏着不可預料的事。
宮宴還是如上次那般,孟若漁又在使者團看到了那個戴着面具的碧眼男子,還是上次悠哉遊哉的模樣。
隻是,今日大殿高台上的紗帳之後做了一位女子,看不大清。
在座的都心知肚明,那是即将和親的公主。
“不知,陛下對與我國和親的事考慮如何?”正使一施禮,大聲說道。
“兩國交好自是朕所願,”皇帝朗聲開口,“朕的一衆公主裡,适齡宜嫁的當屬九公主。小九蘭心蕙質,頗得朕心,朕亦不舍,還望貴國好好相待。”皇帝俨然一副悲痛的慈父模樣。
“我大羌自不會虧待陛下的愛女。”
帷帳之後的女子無甚反應,一動不動地坐着。
見塵埃落定,席間的大臣紛紛舉杯慶賀,一派歡愉。
狄塵卻隻是一言不發,孟若漁也有些食不下咽,兩人紛紛沉默着坐在角落裡,并不動作。
忽然,一個疏離清冷的男聲打破了大殿内暗流洶湧的歡鬧景象。
“陛下,臣已高中狀元,不知當日陛下的許諾可還作數?”是瞿泾川,他脊背筆挺,跪于高台之下。
陛下飲下烈酒,笑起來,“自然,瞿愛卿請講。”看來皇帝很是親睐瞿公子,即使他這般高調地求賞亦不曾動怒。
隻見瞿泾川以頭搶地,高聲求願,“臣想要求一人。”
“臣戀慕九公主,願陛下成全——”铿锵有力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上,一時間百官噤若寒蟬,殿内一片死寂。
瞿泾川竟然當場提出這樣的要求,無疑是雙雙打了皇帝和羌國使者的臉。
高坐在帷帳之後的女子似乎在宴席開始至今,第一次有了反應。孟若漁遙遙看到鳳羲公主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
高台之上的皇帝臉色鐵黑,怒目望着台下的男子,“放肆——”
孟若漁也有些震驚,沒想到瞿泾川竟和鳳羲公主有私情。如此想來,那日在瞿府狄塵和瞿泾川的對話大概說的就是這件事。
她看着男子一如往常清冷孤傲,一襲白衣宛如谪仙,跪于萬衆矚目之下,無懼無畏,自帶傲骨。
台下原本事不關己的狄塵神情似乎也有了一絲松動,手上的動作停下來。
瞿侍中手腳并用跪伏到兒子身邊,“陛下,切勿當真,小兒不過是喝醉了酒在說渾話。老臣這就将他帶下去好生責罰。”瞿侍中适時地遞上來台階,皇帝的臉色稍霁。
“陛下,父親,我未醉,更未說胡話。”瞿泾川不顧父親的拉扯,又一次跪拜下去,“臣句句肺腑之言,臣傾慕于鳳羲公主,天地可鑒。”瞿泾川擡起頭來,額角已泛起血色。
“啪——”一聲脆響回蕩在殿中,瞿侍中一巴掌打在瞿泾川的臉頰上。他蒼白到病态的臉頰浮起殷紅血色,一縷鮮血自他唇角汨汨留下。
谪仙一般的人兒,頃刻間,染了血腥,堕了凡塵。
卻,義無反顧。
那個染了污穢的白色身影晃了幾下,穩住了身子繼續跪在高堂之上。
以一人之力,抵萬鈞權勢。
可惜……不過以卵擊石。
“瞿泾川——”皇帝額角青筋暴起,“看來是朕太過嬌縱你了,小小年紀便無法無天,不将朕放在眼裡!”
“來人——拖下去,罰跪禦書房外,沒朕的允許不許起來!”
隻見三五個侍衛湧進大殿,壓住了單薄瘦弱的男子。瞿泾川染着血迹被帶了下去。
但孟若漁清清楚楚看到,他的神色還是那般冷淡,沒有痛苦亦沒有畏懼,隻餘堅毅。
那樣冷心冷情的小公子卻在大殿之上向衆人剖白自己的愛意。這個原本無甚交集的公子一時間讓孟若漁另眼相看。
擦身而過的刹那,原本沒有動作的狄塵忽然與瞿泾川對望了一眼。
“去找阿姐。”狄塵附耳說了一句,将一張字條放在了孟若漁手中,便悄無聲息地出了宮殿。
不多久,宴會結束,孟若漁也随着人群走出大殿,不過她沒有出宮,而是隐蔽了行蹤,閃身進了一處小巷。
鳳羲公主在貼身侍女的陪同下,也往樂徽殿走去。正走到一處巷子的拐角,忽然間被人捂住口鼻拉入了暗處。
鳳羲公主在驚慌中不斷掙紮,卻聽得身後人低聲說道,“公主,我是若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