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探出頭瞧了眼外頭的雨,又勸道:“住持,雨實在太大了,上山的路怕是被沖毀......”
“咚,咚。”
還真有人來啊?他們寺建得偏遠,又在山頂,平日來禮佛的香客本就不多。再加新帝不信佛法,當朝官員見風使舵,連家中女眷的誦經都不許明目張膽,他們這寺廟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多訪客了。
小沙彌放下掃帚要去開門,住持卻先他一步動了身。“你先回去休息吧。”
“大人快請進。”住持将人迎進裡屋,合上門頁時頗為警覺地朝四周觀望了幾眼。
燭光下,男人解下身上的蓑衣搭在門後。“玄清方丈,還有一個時辰,禮佛的轎辇将會從玄武門出發。您知我來意,為了大雍的江山,煩請您全力相助。”
“那是自然。”住持玄清面色誠懇,“柳春明通敵賣國,眼下有機會提供助力,我寒山寺義不容辭。”
“多謝住持。”男人躬身拱手,外敵已至,深紮在朝堂之下的蛀蟲即将被連根拔起。他們都知道今夜的談話意味着什麼。
燭光在暴雨下顫動,攤開拉長的人影。
不遠處的山洞。
李一彥捏着衣角不停來回踱步,地上盤腿坐着的宋臻擡眼就看到擺動的衣角。
“行了,坐下吧。那幫胡人又飛不了,咱們在這盯着,總能耗到雨停,等雨停了,金吾衛自然能循着記号找上來。”
“萬一張渡沒能成功把信送出去,萬一柳家那位又聯合禦林軍做出什麼幺蛾子阻攔了金吾衛呢?禦林軍統領,杜陽,已經叛變了!”
“杜陽?”宋臻沉吟片刻,似乎是好不容易才能想起來這是哪号人物,“是當年被你死皮賴臉求我宋家軍收留教他射箭的那個?你身上的箭傷就是他造成的吧。”
無異于又被紮了一箭的李一彥默了一下,按住周遭其他金吾衛弟兄好奇的眼神,雙手作揖對宋臻讨饒道:“看走眼這事小的真沒想到,這會兒腸子都悔青了。宋大小姐您就别提當年了成嗎?”
“現在要緊的是,咱們已經追了一天一夜了,好不容易追到了跟前,這破雨把援軍都困在了山下,陸大人來信,明日一早就要禮佛,咱們再不趕在禮佛之前将胡人拿下,這禍亂就真坐實了。”
當日對上丘林軒三人,他們尚且可以以人數優勢取勝。若是真讓他們這幾個人對上胡人大本營那幾十位......李一彥同宋臻對視一眼,彼此心中都知道是個什麼慘烈的後果。
“行了,莫要如此緊張。柳春明那邊有陸大人坐鎮,不會出大亂子,張渡送信一事應當穩妥,金吾衛的援軍八成已經在山下等待時機。退一萬步說,就算你金吾衛上不來,将軍府的人總會意識到不對,那我宋家軍總是能上來的。”
宋臻的語氣輕快,話語之間再無半分對于要抓緊捉拿胡人的急躁感。
李一彥總覺得他倆像是掉了個個,“為何你這會兒又不着急了?先前不是為了尋個胡人,急得路都走不穩?”
宋臻笑道:“人都找到了,我們也已經在此處守着。馬上便是見分曉的時刻,臨到陣前最忌諱心焦氣躁,李副使,你這心态還需同陸大人再學習一番。”
一衆金吾衛點頭稱是,隻有李一彥這位被點名批評的有些氣結。
山洞外大雨滂沱,宋臻起身走向洞口,遙遙看向遠處。
皇城,東暖閣。
“皇上,您怎麼在這兒呢?該更衣出發了。”馮保端着燭台走進來,他有些擔憂地看向獨坐窗前的景仁帝。“您這是一宿沒合眼啊!皇上,山路難行,路上颠簸不好休息,您看可還要再回寝殿歇會兒?這會兒外頭雨大也不好走,咱們遲些走,一會兒雨小了,讓下面的人腳程快些也無妨。”
“不必。”景仁帝擡手,他轉過身來,否決了馮保的提議。馮保這才發現,這位年輕帝王方才背影的顫抖似乎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興奮。一夜未眠,景仁帝的眼睛卻亮得驚人,“立即叫人進來服侍朕更衣,手腳麻利些,朕要踩準吉時進山!”
“是,皇上。”馮保應下,很快一群宮人魚貫而入。
“皇上,還有一事。”
“說。”
“容妃方才又鬧起來了。”
“哦?今日鬧的什麼?”景仁帝眯着一隻眼睛,宮人正在給他梳洗,透過布帛,他的聲音辨認不出喜怒。
自那夜宣見後,容妃就被禁足在她的宮裡,日夜撒潑打滾地鬧,一會兒稱心絞痛,一會兒稱夢魇。太醫瞧了幾次,都說是心病。馮保知道自己本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提起,但容妃今日鬧得格外厲害,底下的宮人按都按不住,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容妃稱她夢見了禦林軍首領,杜陽。又說要見您,說她什麼都聽您的。皇上,近日裡下人都傳遍了,說容妃......”
“說容妃什麼?”“說她瘋了。”
景仁帝冷哼一聲,大聲道。“瘋了?呵!恰好,禮佛誦經最是洗滌心境,馮保!”
“奴才在。”
“命人給容妃梳洗整齊,一刻鐘後,讓她同朕一同前往寒山寺!”
“是。”時間頗緊,馮保躬身應是,然後立刻将指令吩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