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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 何錯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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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十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于信平安落地,于廣也在蘭棘的百般折磨中幸存下來。可惜的是,相聚不過一年,戰場号角又起。這一次,他遇到了這輩子的對手——紮瓦。與他同樣的年紀,同樣佩劍,同樣是氣宇不凡,唯獨不同的,是他們所處的陣營。水火交鋒利刃相見,勝負難分。足□□戰一年,還是陸北孤身縱入逼的紮瓦退了兵。能在那樣的險境全身而退,于廣開始相信,這個世上,沒有陸北做不到的事。

兩方你來我往,一打就是二十年,于廣成了中原的第一武将,有了于家軍,聽說紮瓦在吐域,也成為了能夠拿捏帝王的角色。陸北感歎,或許好的敵人反而更容易成就一個人,若不是有國仇,他願意結識一下這個吐域神兵。

于家的孩子也是一個接一個的出生,無一例外都是男孩,于廣對此很是欣喜,上陣父子兵,往後他們都會是于家軍出色的将領。

令他沒想到的是,話一出口反而容易一語成谶。于信還不滿二十歲的時候就追随父親上了戰場,然而第一戰,就要了他的命。

蘭棘看到于信遺物的時候,以為是信兒又開荒唐玩笑,他同父親一樣,是個頑皮性子。陸北看着自欺欺人的蘭棘,忍不住先紅了眼,什麼也沒說,蘭棘就懂了,恸哭聲響徹整個巷子。信兒真的沒了。

人間若無傷心事,怎叫人一夜白了頭。院裡的茶樹埋下第一件衣冠。

夫人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歡笑,對待于廣似乎陌生了許多。于廣知道,她怨他,他将信兒帶出門,卻隻将衣冠帶回來。夫人從此不許陵兒習武,她哀求陸北,教陵兒讀書,讓他遠離戰場。

可是偏偏,于家人習武血脈相承,偷學幾下就有模有樣。陸北日日告誡他千萬不要在别人面前顯露,卻還是出了岔子。

不過是在嶽丈家助興随意一比劃,于陵就被推薦去了内廷值守。那年正值君王更張,幾個老臣莫名離世,朝中空缺,那麼多人鑽營這幾個位子,偏偏于陵安安分分,這是母親定的規矩,他不想惹母親傷心。但趙徹不是個普通的帝王,他心裡明白越是受到舉薦,反而越是庸才,一眼便選中了默默不語的于陵,升了官職,随父出征。

夫人看到新朝服,發了瘋一樣的将衣帽全都扔去街上,無助的嘶吼:“陵兒,你把官服退回去,聽娘的話,求你。”

于廣上前,他心疼夫人,但也知道,什麼叫天命難違。他抱住夫人,“違抗旨意陵兒明日就得死。”

夫人回頭,面如死灰,兩鬓的白發也帶着死氣,語絲遊離:“于廣,于家沒人了……”

幾經沙場,于陵活到了敢兒長大,但終究沒撐到給母親送終。于廣和陸北站在門口好一會不敢進去,兩人像個木偶般呆立,不想蘭棘自己從裡面走了出來。打開門,像是早就預知到了結局一樣,院裡茶樹一棵接着一棵的種,樹下衣冠一件接一件的埋,加上子侄的,已茂茂密密成了行。

夫人接過衣冠,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于廣,沒有眼淚,一雙幹涸的眼睛後深藏着悲傷的巨浪。她以極平靜的語氣輕聲道:“于廣,你拿我命去。”

從前郎情妾意,多年相知相伴,終究敵不過命運抛下的一顆塵埃。

回憶輪番交替,于廣展開元君手中最後一張被眼淚浸濕又抹平的信紙,上面隻寫了一句話:于廣,下輩子作個賣包子的吧,我最愛吃。

于廣臉上露出一個生疏的笑容,好像那些肉都是新生出來的一樣。

元君聽罷故事,手執朱砂筆遲遲不作評斷。謝必安走上前去,在她雪白衣角狠踩兩下,問她現在好好的衣裳髒了是穿衣人的錯嗎還是衣裳自己的錯?他會作如此無禮的事,讓在場鬼怪皆瞠目結舌。我們偷偷盯住元君,生怕她再化三頭犬給謝必安也來上一口。

元君輕拂衣角灰塵,拂罷,停頓,神色凝重,開口:“你的意思我明白,即便如此,他還是走不了。”

“到底為何?”

“因為他,是自盡……”自盡重罪,要在這地府永生受罰。

什麼?謝必安看着于廣滿身的刀劍傷痕,怎麼可能是自盡?

“哥哥不必疑惑,解開謎題的人在路上了。”遠處傳來範無救的聲音,想必是躲在暗處觀察多時。他腿上還纏着布料,透出七仙草的綠光,說完話,翻身站在于廣面前。

“這樣上蹿下跳,小心你的腿。”謝必安趕忙叮囑。

于廣擡頭,驚惶的問:“什麼人?”

範無救挑眉笑了一聲,“當然是你冒着灰飛煙滅的危險在王宮裡苦苦站了這麼多年所翹首期盼的人。”

地府狂風起,列隊兩側,迎來的,是益國第四代帝王——趙徹。

竟是君王不請自來?白無常換金冠去接,我更了小鬼的衣才許在一邊旁觀,元君也換上青面獠牙,掩去自己清麗的女子面容。

于廣站在黃泉路的盡頭,立在正中,高昂着頭,蒼老的臉像被鹽堿侵蝕多年的土地一般龜裂粗糙,銀發蓬亂的甚至不能稱之為發,一手握劍,兩腳堅實的立着,像一尊石刻的雕像。

趙徹出現的時候,讓我大為震撼。照四公主形容,他該是何等陰險狠辣的角色,而在我面前的,隻是一個頹唐的老人,兩眼無神,口中帶着泥沙,身體浮腫。任誰也想不到,這會是一個機關算盡的帝王。不過從他看于廣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并沒有真的癡傻。在看到于廣的一瞬,那個呆滞的目光中流過一絲我難以理解的神情,帶着三分恐懼,又露出三分悔意。

手中的劍握緊,于廣逼近趙徹,目光像要刺穿眼前的皮囊。趙徹張開口,含着泥沙的口有些模糊的問:“廣将軍?”

于廣的眼瞪的通紅,深吸了幾口氣極力克制自己,用近乎顫抖的聲音回答:“正是飛虎将于廣,還是您親賜的封号。”

趙徹當然記得,多少次吐域來襲,是于家救自己和王朝于水火,當年他端着酒眼含着淚執起于廣的手,向文武百官宣告,于家骁勇無二,大益如虎添翼,便賜飛虎将軍的稱号。現在再看,飛虎不在,遲暮老人都算不上,站在他面前的,猶如置放許久鏽迹斑斑的兵刃,隻是堆破銅爛鐵罷了。

“将軍在此,是想再要一次孤的命?”趙徹的目光難以離開于廣手中那柄利器,它砍過多少人的頭趙徹最清楚。

劍梢劃地帶起黃泉的塵礫,帶血的刃壓在君王喉頭,黑氣滾滾似冷水撲滅烈火後的濃煙,叫嚣肆虐,源源不絕。于廣聲音喑啞,太多過往壓在他胸口,“臣恭候二十載,但求大王一敕命,廣齡近七十矣,何罪遣使刀筆吏!”

吐域大戰,三萬軍士十人歸,整個京城哭聲震天,從皇城根走到郊野鄉間,到處都是出殡的靈堂。

三萬條性命證明,這是一次巨大的錯誤。有人犯錯,就應當有人承擔責任,但是這兩者有時并非是同一人。

于廣将陸北安置好,所有家當置換成銀兩,挨家挨戶的送到于家軍的遺屬手中,辦完這一切,他終于坐在正堂着筆寫請辭書。他弄丢了敢兒,無顔面對夫人,他要回去找他,即使希望渺茫。

然而書還未成,門外忽有大隊的人馬将于家院子圍了個水洩不通。是刀筆吏奉聖谕前來。于廣向來看不慣這些家夥,打着替聖上問罪的旗号四處作威作福,老陸形容他們是一群帶刀的醜角,食奉祿的□□。這次來的,是聖上面前的紅人,那個杜尚書一倒,他就靠着三寸不爛之舌爬了上來,都是這般品行的人得勢,于廣常因此在家怒罵。

刀筆吏用斜眼掃一下于廣,揮揮手,幾個軍士便将沖上前将刀架在了于廣的脖子上。于廣翻身而起将幾人打翻,大喝:“小王八!戰場上都未有人拿刀架過老夫的脖子!”

那刀筆吏輕蔑地哼了一聲,又派人上前去,“于大人,小人是奉旨前來,您心中可得有數。”

奉旨前來?于廣不禁覺得好笑,于家,甚至整個于家軍都死了,君王還能有什麼理由可遣刀筆吏的,總不至于死都是錯?

刀筆吏展開一卷黃冊擱在于廣眼前,一旁的小宦官鄭重宣讀起來:“于廣陣前指揮無方,緻我将士死傷無數,損失慘重,但念其為國效力多年且年老體衰,特遣使以查其罪,廣可陳其辭,孤當公明裁奪。”

指揮無方,陳情罪責?于廣聽完,耳邊嗡嗡作響,三萬于家軍魂歸吐域,他帶殘部拼死回朝,為的是什麼,不過是忠義二字。這怎麼成了錯?他一手将黃冊揚開,怒罵刀筆吏假傳聖谕,其罪當誅。

刀筆吏用手中的杖在國玺處點了一點,發出嘲諷的笑聲。周圍陸續有人偷笑,在這些人眼中,于廣是怕了,死不起,鬧這一出忠良戲來着。

國君趙徹印,鮮紅的大方,假不了。這玺印于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每每出征,它都蓋在軍書最顯眼的地方。現在,它蓋在問罪自己的诏書上。

原來這就是為國效忠四十載的結局,早知如此,于廣想,何必拼死回朝,不如與陸北一同死在吐域。他眼前浮現出幾十年來沙場的慘狀,信兒、陵兒、敢兒、老陸,一個接着一個。

沉寂,院内死一般的沉寂。

許久,于廣像是從夢中緩過神一樣,将眼中的光重新聚攏在一起,用沙啞的嗓音問:“廣,何錯之有?”

刀筆吏大笑,“于大人,不妨明說,你錯就錯在缺少點智慧,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合聖上的心意的就是對,不合便是錯,如今戰場失利,聖上遣我來,你認便是對,不認便是錯。”

要是從前,于廣定然沒有心情聽他說這番謎語,還會在他身後粹上一口,今天的他竟然神迹降臨般聽懂了這其中的寓意,聖上擔不起的責要他來擔着,聖上挨不住的罵名,由他來受着。陸北常說他這個人不懂為官之道,原來這就是為官之道,原來,這就是帝王之心。

原來這就是帝王之心!于廣仰天長嘯,從腰間抽出劍,劍氣寒光凜凜,他身上的每一根青筋都從皮下暴起。刀筆吏吓得連連後退,命更多的人将于廣圍住。

廣何罪之有!于廣呲着眼狂嘯問天地。他帶兵一路向西,殺穿吐域,百死而歸,将士們艱苦到食人肉也無一人投降,老陸死在自己懷裡,夫人郁郁寡歡氣絕而亡。現在,刀筆吏卻來要他認罪。

“夫人,阿北,廣想不透,想不透啊。”于廣口中念着,忽而笑了起來,笑聲蒼涼,震得屋外鴉雀齊齊飛遠。

十幾萬吐域人沒有擊垮他,永失至親沒有擊垮他,帝王一紙黃冊卻将他擊的粉碎。讓一個人徹底死去的方法很簡單,隻要毀滅他的信仰,不用兵刃,他也無心再活。

飛虎将軍揮劍而出,霎時間天地晦暗,長滿繭子的手向着頸子前一推,再用力向後一拉,頓時鮮血四濺,世界寂靜無聲。他铮铮的頭顱輕易的閉眼伏地,劍鞘還壓住沒寫完的請辭書上,紙張翻飛,聲音像極了敢兒回家的腳步。

将軍于廣畏罪自刎。這就是帝王給天下軍民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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