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思量片刻,安紀吩咐離征将十九叫來,若是不願舞,一同賞雪吃橘也是件惬意之事。
片刻後,離征帶着十九走來。安紀剝了個橘子,一人遞了一半,道:“冰雪琉璃世界,十九可願一起踏雪一舞?”
十九見離征早已備好了兩把劍,開口道:“劍舞淩厲,破了瑞雪豐年之意,我和王爺折枝做舞吧。”說着,便走到廊前梅樹前,折了兩支紅梅。
安紀心中微微驚歎,沒想到十九這樣一個悶葫蘆,還有如此雅緻的心思。
十九和甯叙兩人相對作揖,十九率先出手,反執紅梅,直直往甯叙脖頸刺去。甯叙聞風而動,側身一避,手中紅梅似寒英槍般,豎直格擋住十九的樹枝。
安紀才眨了幾次眼,兩人已經過了十多招。一枝似劍,一支似槍又似刀。
忽見甯叙反身轉了半圈,十九向前之力未曾收住,甯叙執起手中花枝,向上一挑一打,一瞬間,紅梅花瓣簌簌掉落,落在銀白大地上,似星星點點的紅血。
十九向後撤了一大步,腰間使力,躲過平轉過來的紅梅枝,反手想殺個回馬槍,甯叙卻早已縱身一躍,落在他前方,一支紅梅直直抵在離他後頸幾寸的地方,枝上赤色花瓣輕輕顫動,未曾掉落一片。
“我輸了。”十九習慣性地将樹枝負立身後,忽又反應過來,他拿的不是劍,于是垂手握住樹枝。
甯叙調整了氣息,平靜道:“今日不是比試,不過是逗小紀一笑罷了。”
十九抱拳道:“之前未曾見過王爺顯露身手,日後若得機會切磋,還望不吝賜教。”
安紀笑道:“你的功夫已經很好了。”
“還不夠好。”十九一邊說着,一邊将地上被打落的紅梅花瓣收成一堆,又埋在幹淨的雪下面。
安紀指了指矮桌旁的凳子,朝他們招手道:“舞得累不累?來歇會吧。”
她一人斟了一杯茶,自己也捧起茶,放在手中取暖。兩人坐下後都先調整鼻息,并不急着喝茶。
“怎麼不喝茶?”
兩人都不說話,甯叙牽起她的手,放在手心裡握了握,安紀才感受到,他手的溫度竟比她握着茶的手,還要暖和。
想到兩人方才一番比試,安紀道:“要不先回去更衣吧,若是出了汗又吹冷風,怕是要着涼。”
十九“嗯”了一聲,拿上一個橘子,轉身回房裡去,聽見安紀在背後叫道:“今日初雪,府裡午膳吃鍋子,你要是願意,來食廳一起吃吧。”他腳步不停,卻重重的點了幾下頭,像是怕安紀瞧不見一樣。
甯叙瞧他走遠了,問道:“你把他支開了,要跟我說些什麼?”
“我沒有,”安紀否認道,雙手環上他的脖頸,輕聲道:“你不回房換衣物嗎?”
甯叙點點頭,手中和腰間使力,将她從軟椅中抱了出來,安紀就保持着雙手環肩,雙腿環腰的姿勢,被他托着,抱進了暖閣。
他将她穩穩放在凳子上,一邊脫外衣,一邊揚眉道:“現在可以說了?”
安紀嘿嘿笑了幾聲,道:“你邀他過來,是故意試他的身手的?”
“一半一半,”甯叙手中動作不停,一會邊脫得隻剩最裡面的單衣,“他的身手離征早試過了,我隻是想看看,他有沒有督軍府的身法。”
“你去屏風後面脫!”安紀及時制止他,青天白日的,雖是夫妻,可看着他換衣服,她總覺得自己像是個尋花問柳的流氓。見他乖乖去屏風後了,又問道:“發現什麼了嗎?”
甯叙搖頭,“沒有督軍府的身法,但是他似乎對此很熟悉,我剛剛模仿了幾招,都被他拆了去。”
安紀沉吟片刻,作結道:“看上去,十九應該是個舉目無親,之前和姐姐相依為命的孩子。出身嘛,應該出自摩國某個教養之門。至于蛇形彎月,他确實有這個頸飾,但卻對九殺堂的印象很不好,功夫與九殺堂的其他人都不一樣,邢決也不認識他,那也就是說,要麼他這個頸飾是搶過來的,要麼就是被九殺堂的某個人保護得很好。”
她又搖頭,自言自語道:“若是搶過來的,他怎會說是痛苦的回憶,誰會沒事兒每天回顧一遍痛苦。九殺堂又是摩國滅後,逃難來這裡的,做着殺手的生意,卻要把一個孩子保護得這麼好。”
她猛然擡頭,對上甯叙的目光,“你說他會不會是……”
甯叙已經換了身青色外袍,從屏風後踱步出來,他也不順着說下去,隻含笑道:“若是十九知道你這般利用、揣度他,會很傷心的,你不怕嗎?”
安紀并無堂皇之色,解釋道:“當時救他本來也沒多想,隻是把他帶回府救治,确實存在些私心。不過,我對他好,也不全是為着這份私心。”她輕歎口氣,擺手道:“解釋起來太複雜,就算說了,或許也會被誤解,不如……”
甯叙補全她未說出口的話,道:“求本溯源,救他回來時便沒有目的。”
“我看你早就想好了,”安紀嗔了他一眼,“還要套着我自己說出來,我看王爺的心計,也不少呢。”
甯叙一步一步靠近她,笑意越來越濃,“你才知道嗎?心計不是壞事,用得合适,也能省去不少麻煩。況且,你用的不比我少,每次我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間。”
安紀道:“我的心計,也隻有在你身上才有用,你是每次自願上鈎的,還反過來怪我。”
她又勾上甯叙的肩,整個人騰空撲在他懷裡,一邊被他抱着往外走,一邊聽到他在耳邊,似呓語般,“嗯,我是願者上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