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問診考試放榜,安紀由甯叙陪着,前往州府看登榜名單。半路路過主相府,又改了主意,決定先去看看尹悅。
可惜去了才知道,尹悅自己上街去了,王行止估量着時間。請他們在家中坐坐,等上一等。
想到尹悅失子不過不滿三月,安紀還是有些擔心,“她一個人出去沒事嗎?”
王行止輕松一笑,道:“沒事,讓她多出去散散心也好。何況,尹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讓她在府裡待着,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丫頭小厮都跟着,不用擔心。”
他看向安紀,關心道:“聽聞安伯父染病,已經數日沒有上朝了,身子可好了些?”
安紀聞言,眉眼間浮出幾分喪氣,“還沒有。父親出使奎國,一路奔波辛苦,又逢坎坷艱難,加上年事較高,我已經下了幾副藥了,可恢複得還是不太好。”
王行止歎口氣,“祖父也是,年事已高,但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就是想隐退,怕也艱難。”
甯叙開口道:“不到一月,就是政考了,今年無論内政還是外事,皇兄都有意吸納人才,設立的職位數量也比往年多了些,或可減輕主相大人的負擔。”
王行止點點頭,“陛下廣攬賢才,但新人還需老臣提點。”他頓了頓,接着說,“不過莫副主師能力不錯,安伯父也能好好修養。”
三人聊着此次艮國來訪,莫尚林是如何應對使團不願入住疏霖館,又是如何在不到半日的時間内,将敬水客棧打點好,帶領使團入殿觐見,都紛紛在心裡暗自贊歎。
“止哥,我回來了。”門外傳來尹悅的聲音,她正提着大包小包,躍進門來。
“小紀,你怎麼來了?”尹悅見到安紀正坐在中堂裡,臉上盡是歡喜之色,随便将手中包裹堆在桌上,便快步跑到安紀面前,照例給了她個擁抱。
安紀按下她鬧騰的手,拉着她安安靜靜地坐下,才道:“我來看看你,可惜你不在,就在這裡等等。”
尹悅笑道:“止哥最近大發慈悲,我出去買些麥糖糕。”說着,從桌上一堆包裹中拿出幾個,塞到安紀手上,“你也帶回去些。”
不等安紀收下,她忽然扮上神秘,“你們猜,我今日見到誰了?”
三人猜了幾次,尹悅還是搖頭不說,臉上盡是得意之情。直到王行止悠悠起身,走到桌前,慢條斯理地整理胡亂散放着的麥糖糕,尹悅才搶身邁步往前,護住那幾包糕點,妥協道:“好好好,我說我說。”
她吩咐人将麥糖糕都拿去放進房裡,又賣了個關子,“我看到邢決了。”
聽到這個名字,安紀就一肚子火,沒好氣道:“……那有什麼奇怪,他沒事幹,經常在街上晃。”
“看到邢決當然沒什麼奇怪,可是,”尹悅又頓住了,偷笑一聲道,“可是他身後那人就奇怪了。”
“是蔣松?”王行止和甯叙異口同聲道。
尹悅怔住片刻,看向王行止,嗔怪道:“猜得這麼快,好沒意思。”
王行止朗聲笑道:“還不許世上有聰明人了?”他收回眸光,正色道:“邢決自從被革了職,表面上是個閑散人物,可向朝廷裡可沒少探手。如今朝中督軍府一派的人物,有不少都跟他脫不了關系。”
安紀又想起她親眼看到邢決将弟弟的愛犬從樓上高高摔死的模樣。當時逆着光,她看不清,隻覺得這人漫身全是偏執的瘋氣。連自己的親弟弟,他都要逼着讓他進入朝廷,若說邢決失意後,再也無心政事,傻子都不會信。
“他選蔣松是必然的,”甯叙開口,“三大戶中,唯有令戶似銅牆鐵壁,督軍府毫無安插自己人的機會,他肯定要挑人下手。”
王行止點頭認同,“祖父和安伯父都是老臣了,蔣松一年前才接替蘇主師,他挑中蔣松也是必行之舉。可蔣松畢竟是蘇主師的師弟,邢決又是因為蘇主師才失了職位,不知他要怎麼拉攏。”
甯叙眸光黯黯,用粗砺的手掌摩挲着杯身,沉默半晌才道:“以利誘之,以權壓之,以罪逼之,慣用之法罷了。”
王行止道:“說起來,年中治水患的時候,陛下對一位叫孟昭的人頗為重視,陛下還未登基時,此人的恩師是陛下府中幕僚康慕。陛下順承天命後,康慕無意在朝為官,飄然而去,他的門生卻留下不少。”
“那他是個什麼官職呢?”安紀偏頭好奇道。這樣的人才,陛下絕不會置之不理。
王行止:“還未得官職,在儀和府中當幕僚。鬧水患那一陣,也和儀和一同身先士卒。不過陛下有意讓他參加政考,名正言順地賜職。”
甯叙不急不緩,“水患一事,原是蔣松手下民政司之責,可惜許久未見成效,儀和才自請負責此事,可見蔣松治世之才不高。此次政考,最後殿試由皇兄親自考證,到時朝中勢必湧入皇兄親信之人,蔣松哪還有容身之地。”
尹悅忽似想起了什麼,朝着安紀道:“對了,小紀,你的醫考結果如何,四月就是最後一道考試了,可準備好了?”
安紀笑道:“今日放榜,我想先來看看你,所以還未去看結果如何。”
“你肯定沒問題,”尹悅定定地看着她,“上次那樣兇險,你都将我從鬼門關拉回來了。”
提到失掉的那個孩子,安紀總是内心愧疚,張嘴道:“可是……”
又聽尹悅說:“我相信你,你更不能妄自菲薄。”
安紀愣神看她,她眼裡總是閃着明亮的光,隻要一眼,便能找到希望所在。安紀綻出笑來,“嗯,我一定不辜負你的信任。”
向王、尹夫婦兩人告辭後,安紀和甯叙向北走了不多時,已到了州府門前。
“這裡,”甯叙朝她揚了揚下巴,又伸出手往右上方一指,“安紀。”
她朝着甯叙所指的方向一望,榜上果然有她的名字,順着往左看了看,另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蘇栖。
她四處張望,想看看蘇姑娘今日有沒有來,可看榜的考生中,始終沒有那夜女子的身影。
失望之際,轉身欲離開,忽遠遠地瞧見,有位身着碎花深藍布衫的女子正緩緩走來,腰間還系了隻竹簍。
安紀看不清她面容,可她卻笃定,是蘇栖。
那夜火光幽微,尚覺她膚光勝雪,今日這女子,在映射着日光的雪間行走,都似要比天地更加淨透。除了蘇栖,她平生再未見過肌膚如此雪白的女子。
蘇栖也看見了她,一路小跑過來,竟也有些驚喜之色,“安姑娘,好久不見,你的腳可好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