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離征在一旁,用劍鞘将她往一旁推了幾步,又拔劍而向。
寒光相接,一片整齊的芭蕉葉應聲墜地。
亭下練劍之人顯然是慌了,連跑過來的步法都亂了不少:“你怎麼來了?我還以為是離征,差點傷到你。”
甯叙收了劍,将它背到身後,目光上下打量了安紀幾番,見她似乎沒受傷,才稍稍放下心來。
湊近看他,安紀才發現他額上已經出了不少汗,順着額角滑到下颌,将落未落。衣領也被他往下拉了些,清晰的鎖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安紀挪開目光,從腰間取出手帕,遞與他,“我想來府裡看看木雕,聽說你在練劍,就請離征帶我來看看。”
甯叙接過手帕,将它疊得整齊,在臉上碰了碰,又交與離征,讓他送去洗了,再送個新的來。
“你先去書房,我去更衣,稍後便來。”
安紀被丫頭帶去了書房。趁着甯叙還沒來,便賞玩起博古架上的各式木雕來。
蹄疾若飛的戰馬,揮戈破敵的将士,坐而論兵的軍師,挑燈看劍的孤影,萬裡哀愁的箫月……
靈光一閃,刹那間,她知道自己成婚那天應該如何做了。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隻月下獨酌的木雕,栩栩然,落寞寂寥之感呼之欲出。
她又往前看了幾格,竟讓她有種錯覺,仿佛她陪着他走過了那烽火連天、輾轉難眠的六年。
最後目光落在了一隻鹿角樹上。這鹿角生的極光滑溫潤,經他雕刻,仿佛活了過來。鹿角上挂着一隻香囊,布色陳舊,應該是他佩戴了多年的。
安紀忽生出一股酸味,香囊可是女兒家的東西,他貼身帶了這麼多年,必是有極盡牽挂之人。
他從哪裡得來的這個香囊?
她伸手準備取下細細看上一番,背後突然出現一道冰冷戒備的聲音。
“你是誰?”
安紀身子一顫,回頭的瞬間已經被那人用手肘抵到牆上,絲毫動彈不得。
隻是,那人似乎也在打量着自己。
那人忽然愣住了。眼前這姑娘不就是三個多月前,他在頤味閣門口撞到的那位,她怎麼會出現在王府書房裡?
“小紀……”甯叙踏門而入,便看到影立将安紀怼到牆上,用一種極怪異的姿勢将她反手扣住。
呼吸一停。
他忘了,自己先前讓影立半個時辰後來書房找他。
“放開她,”甯叙也急了,快步流星地走到兩人旁邊,接住已經有些站不穩的安紀,倉皇問道:“沒事吧?”
影立被甯叙呵住,懵神了片刻。見到那姑娘落在自家主子懷裡,急急地喘着氣,臉也漲得绯紅,自家主子張皇失措地為她順氣。
他這才明白,自己闖禍了。
難怪,上次離征非得拉着他到主子面前,稀裡糊塗地道上一頓歉。
他立刻跪立拱手,“主子恕罪,屬下以為書房進了賊,剛剛才反應過來這姑娘是未來王妃。”
甯叙眼下無意再去怪他,況且本來也是他因為安紀來,心下歡喜,竟忘了對影立的吩咐。于是隻擺擺手,說了聲,“退下吧。”
影立徑直走出了門,他要去找離征那個家夥打上一架。上次他明明就知道,竟然瞞着他,導緻今日之禍。
甯叙将安紀抱到椅子上,撫着背為她順氣,又給她倒了口茶,眉眼溫柔,“好些了嗎?”
安紀不是個武學之士,驟然被怼,來人力氣還不小,大口大口地吸了好久的氣,才緩過神來。
她沒有生氣,倒是撲哧一笑,“你府裡可是比外面還要危機四伏。”
“影立警惕性高,今日沖動了。”
甯叙伸手将她下巴往上擡了擡,白嫩的脖子上還留着些顯眼的紅印,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身為暗衛,警惕性高是好事,”安紀依舊眉眼彎彎,“隻是,這位腦子好像不太靈光。”
她一下便知道,這又是甯叙手下不常見光的暗衛。隻是這人,見到一位女子在他們王爺書房随意走動,下意識的反應居然是将她與賊一并論處。
“他還年輕,自然沖動。”
甯叙明明自己也不大,可對着隻比他小幾歲的人,卻總有種穩重長輩的氣質。邢淩是這樣,影立也是這樣。
不禁惹得安紀又輕笑出聲。
“今日不是來找我玩玩木雕的嗎?”甯叙轉移了話題,順手從桌下屜裡拿出刀具。
安紀見他将行松木和刀具一樣一樣地擺到自己面前,眨了眨眼睛,說道:“是啊,我來學習的。”
“不覺得無聊嗎?”
“不覺得啊。刻木雕跟看醫書一樣,都是讓人沉心靜氣的東西。”
甯叙唇間漫出一聲輕笑,“那看來你方才是有煩心事了。”
被他說中心事,安紀微愣,心下亂了幾分,嘴上卻還硬着:“沒有,每天樂得自在,哪來什麼煩心事。”
甯叙也不追問,勾着清淺的笑,靜靜地帶着她在木材上勾線。
窗棂流光,翳影斑駁,歲月靜好,情意暗流。
忽然之間,那扇先前由影立帶上的門“啪——”得一聲又被重重推開,驚得兩人手中的刻刀都微微一抖,掉下不少木屑來。
甯叙閉上眼,兀自吸了口氣。
這次又是誰。
古由踏進書房,東瞧瞧西瞧瞧,看到安紀也在,似乎更開心了。
他背過手,踱步到兩人面前。臉上始終挂着笑,比仲春裡的日光還要和煦。
“你們猜猜我在亂葬崗發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