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叙雖與人交際着,得空時,眼神卻一直若有若無地往安紀這邊飄。約莫一刻後,才被衆人放過,走到安紀身邊。
“很漂亮。”
安紀萬萬沒想到,他與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誇她漂亮,手中一松,果脯骨碌碌地滾到桌上。
她還沒說話,寒固上趕着說了句:“原來你喜歡這種啊。”
兩人齊刷刷瞪了寒固一眼,他拿了顆山楂球塞進嘴裡,做着投降的樣子往一旁去了。
安紀微抿朱唇,“多謝王爺誇獎,”眉間又見顧盼神飛之色,教訓他道:“不過今日,漂亮這個詞隻能用在悅悅身上。”
“是,”他含笑答道,又将目光下移,“腳已經不痛了?”
“嗯,不過也還在養着。”
忽地,一陣陰沉的聲音從兩人身側傳來,硬生生破開了這柔情氛圍。
“見過定北王,見過……未來王妃。”
是邢決,督軍長子,邢淩的哥哥。
甯叙斂了笑,沉眉看他躬身作揖,道:“邢大公子不必客氣,起來吧。”
邢決起身瞥了安紀一眼,語氣森冷,“王妃今日光彩照人,想來修養這段時間也是無事一身輕吧。”他明裡是在說安紀,暗裡倒是為他弟弟抱不平。
安紀不理會他,反而助長了他的氣焰。
“不像我那不争氣的弟弟,每天食不下咽。”
邢決說着,還有意無意看看甯叙的反應。一個吊着追求者的女人,被指給他當王妃,想來也是給他添堵。
“既然不争氣,那便悉心教導。”甯叙聲若冷玉,眼底湧起寒意。
邢決倒沒多少駭意,眼裡閃着幽芒,躬身道:“是,多謝王爺教誨。皇命所在,臣自當聽從?”說罷,模樣恭順地退下了。
安紀等他走遠了,問道:“你之前見過邢決?”
甯叙道:“聽人說起過,他一隻眼睛看不見,自然能認出。”
安紀一向不喜歡邢決。他雖看着比邢淩沉穩不少,但心計卻如幽潭下的懸崖一般,若是不小心,總會中了他的圈套。
她提醒道:“你别和他走得太近。”
甯叙聽話了點了下頭,心裡卻在憋笑。邢決雖心計頗深,但和之前的任南知一樣,性子太急了。
甯叙并不把他放在心上。可看見安紀認真提醒他的模樣,他也不忍掃了她的面子。
“陛下到——”
王瑞科和王行止祖孫兩人已在府門口候了片刻。管事高喊一聲,已于院内就坐的諸位客人也紛紛起身行禮參拜。
王主相乃三朝元老,自太祖定都便一直擔任要職。今日府裡有嫁娶姻親大事,甯觀自然要親登府門,以表對老臣的重視。
甯觀送了賀禮,讓衆人平身。吉時也快到了,因此他沒做過多寒暄,便被引到上座之位。
諸大臣和其他賓客則分作上座左右兩側。安紀和寒固他們待在右側,甯叙和儀和已經回到左列。
這樣分隔兩列,對向而坐,那邊還有一個人的目光堂而皇之地落在她身上。
這場景,有些熟悉。
安紀想到了上次蘭松晚宴。
誰能想到,近兩個月過去,宴會之景變成了婚宴,當時還很疏離的兩人也親密了不少。
“新郎新婦到——”
随着一聲高喊,身着大紅華服的王行止和尹悅緩緩走上正廳。
兩人拜了天地。按照頤國習俗,須由新人長輩各自寫上幾個名字,再由全場最為尊貴之人抽取,指派紅紙上的人為新人剪下的一縷烏發系上紅繩。以此代表天意所歸,緣分所系,稱為“合绺禮”。
管事收好了紅紙放入簽筒内,呈到甯觀面前。他随手探取一簽,朝安思恩投去了目光:“安愛卿,煩請令愛為新人完成合绺禮。”
安紀聞言朝尹悅望了望,見她也對着自己,以極輕的幅度點了點頭。
蓦地眼中一酸。
安紀知道,是尹悅的主意,讓她來幫着完成合绺禮。
安紀走上前去,接過金絲紅繩和兩縷青絲,小心翼翼将它們綁在一起。
“幸逢此良辰,得成合绺之禮。願新人于後歲月,恩愛如昔,歡愉如春,信之不疑,風雨同舟。”安紀用紅繩綁起兩人剪下的青絲時,雙手忍不住輕顫,說賀詞的聲音也哽咽了幾分。
她曾與尹悅約定,定要看着她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她要在婚宴上将最美好的祝詞都送給她。
今日,成合绺之禮,約定終成。
尹悅團扇後的眼角也爬上了好些紅絲。安紀輕輕抽噎了一聲,彎下腰将合绺遞給王行止和尹悅。
甯叙目光追着安紀一路下了正廳,重新在右列落座。
佳人眼角似朝霞初染,眸子如含露未晞,似泣非泣,讓他也不禁心神搖曳。
“安姑娘平時看着淡若輕水,實懷金玉之心啊。”甯儀和顯然也注意到了,安紀方才送禮時哽咽着說完了賀詞,他也不禁為之動容。
一旁的甯叙“嗯”了一聲,道,“安家家風敦厚,女兒自然蘊藉多情。”
他喉間微動,不禁想到兩人大婚當日。
若安紀以這般嬌嬌若泣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他能否招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