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甯叙還不曾與王行止有過過密的交集。雖說兩人少年時,同受教在宣德司。但甯叙日常都在為皇家子弟所建的天一書房,王行止則與尹悅、安紀他們在經世書院。
安紀在書院千藥閣上學,尹悅分屬武韬閣,王行止則在文政閣。安紀本與他們并無來往,隻是冬日偶然救了落水的尹悅,相處下來才成為密友。
“他們兩是青梅竹馬。”
許是擔心甯叙面對兩人不知道說什麼,安紀先與他講了兩人關系,省得聊起來時尴尬。
不過,甯叙臉上不曾有過絲毫慌亂緊張之色,他早習慣了如何與生人交際。聽了安紀的話,他也隻是又重複念了一遍:“青梅竹馬?”
他将安紀坐的蒲墊往自己懷裡拉了拉,連帶着安紀也晃晃悠悠地靠近了些。
“是你與邢淩那種青梅竹馬?”
安紀被他這話弄得摸不着頭腦,怎麼好端端地又提起邢淩來了?
這幾日邢淩安安靜靜地待在府裡,沒鬧出什麼事。他今日這話,怎麼好似忽然挑出的針尖兒。
“不是。他倆真是年少相識相知,隻是正式成親晚了些。”安紀剝了個橘子,對半分開,往甯叙手裡遞去半個。
他看了她一會伸手接了,安紀才繼續說道:“他們很早就進宣德司了,等我進千藥閣的時候,他倆都互相許定終生了。”
橘子的酸味在甯叙嘴裡彌漫開來。年少之時,得遇心悅之人,該是人生一大幸事。
他與她明明八年前也在一處,甚至都已相見過,可偏偏就是這樣不巧。
他與她或許原也可能會這樣相知相許,成為少年夫妻。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道:“嗯。原來是少年夫妻。”
安紀的想法總有些清奇,她回道:“現在也算是啊。他們又不是不惑之年的中年人。”
甯叙忍俊不禁,想作勢往她額頭上敲敲,忽聽見廂房門推開的聲音。
尹悅先跑了進來,朝他福了福身,便輕抱了下安紀。
王行止則在她之後,關好了廂房門,走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躬身作揖。
”臣王行止,見過定北王。”王行止聲量清雅,眉目沉靜,有江上明月之感。
甯叙請他起身,不必如此客氣。
四人兩兩對向而坐,王行止先于甯叙一步,拿出見面禮,是一支玉箫,通體碧透,泛着晴翠水光。
“聽聞王爺賞蕭史弄玉之才,臣巧得一支玉箫,願請笑納。”
甯叙不急着接,與安紀交換了眼神。
安紀對王行止笑道:“王大哥這禮太重了,今日本也隻是尋常與悅悅見面吃飯的日子。”
王行止面色不動,優雅點頭,等安紀說完才解釋道:“此物并不是為今日相聚而備。而是恭賀王爺與你的定親之喜。蕭史弄玉,引鳳和鳴。”
尹悅也附和着讓兩人收下,這樣好的意頭,也是她作為密友的心意。
聽了對面夫婦兩人的話,安、甯兩人也不好拒絕,道謝後也送上了昨日精心挑選的荷上碧。雖隻有一小罐,但王行止這樣講究的品茶之士自然也知道此禮的難得。
安紀問了問兩人婚事準備得如何,不到一月尹悅便要嫁到主相府了。憑着主相的身份地位,到時定會是個大排場,陛下也計劃着親臨主相府。
提起這個話題,尹悅便開了話閘。
她說得極快,帶着興奮上揚的尾音,臉上的歡喜藏都藏不住,幾人也不似剛見面時那般拘束。
“麥糖糕,新出爐的麥糖糕——”一聲清亮的吆喝聲從窗隙跳了進來。本來口若懸河的尹悅忽然止住了話,側身往窗邊探去。
又聽見那人高聲吆喝了聲,尹悅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轉頭扯了扯王行止的衣袖,朝他眨眨眼。
王行止在聽到第一聲吆喝時就知道尹悅定會來朝自己撒嬌。她最喜歡麥糖糕,可又不能常吃。
他将手覆上,又看了眼對面兩人,一位稍稍疑惑,一位看着熱鬧。
王行止說了聲:“我陪你去。”
正想牽她起身,尹悅忽然放開了他的衣角,跑到安紀旁邊,拉着她往門外走,對靜坐的兩個男人說道:“借用一下小紀。陪我去買糖糕。”
也未等甯叙點頭,她便拉着安紀往下徐奔。留王行止一人在廂房裡,守着禮法替她賠罪。
甯叙并不介意,他上次便知道,“無妨,小紀早與我說過,尹悅姑娘率性坦誠,自然不必拘泥于禮法。”
安紀一直被尹悅拉着,下了兩層樓,走到大堂時尹悅才放緩了些腳步。她一路都沒來得及問,為什麼把她拉下來。
尹悅挽着她的胳膊,推着她往門口商販那裡去,笑着說道:“若是止哥來,就不許我買太多了。”
安紀做出豪氣的模樣,朝賣糖糕的人揚了揚下巴,說道:“我今日都給你包了。”
兩人說鬧着,一同挽手朝右斜方走去。
忽聽見背後一聲嘶鳴。
一匹脫缰之馬從左側胡同竄出來,撞翻了街道旁邊許多小鋪,一時間菜葉、肉包橫飛,紛亂着砸在行人的腦袋上,有幾人閃避時被撞倒在地,狼狽地往道旁急忙爬去。
尹悅有着習武之人的敏銳,旋即攬住安紀的腰退後一步,避開亂竄的人群。
回頭看時,才發現那匹瘋馬竟直直地沖兩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