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悅回到正廳時,隻見安紀一人。桌上放了隻小方盒。
她打開小盒,裡面放的是一隻茉莉紋樣漆木簪,問道:“王爺送的?”
安紀:“他說街頭偶爾看到的,想起我喜歡茉莉,便買了送我。”
尹悅對着日光轉了轉手中花簪,細細看了看。
簪子雖不華貴,但花紋精緻,從繁複的花瓣點綴到蕊心金絲鑲嵌都透着細膩與耐心。簪尾墜着串白珠鍊,頗有晨露散落之感。
尹悅笑道:“做得這樣精細,等日後我問問是哪家鋪子。”
她今日見了甯叙,才發現他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原以為威名震懾艮、摩、奎三個鄰國的定北王該是極兇惡粗犷、威猛銳利的模樣。
可方才眼前這人,除了膚色和手上的舊傷,幾乎看不出經曆過烽火連天,白骨露野的戍邊日子。
若不細看他的眼睛,還會覺得是他京中某個富貴閑散人家公子。身量高挑挺拔,行事克己複禮,但富庶頤京是養不出這般暗藏利刃的眼神的。
最出乎意料的是,他挑禮物的眼光居然還不錯。雖不如她的止哥每次都别出心裁,但也是不落俗套。
尹悅誇道:“這樣看,王爺還是蠻好的嘛。武藝自是卓群,還有些情趣巧思。”
安紀接過尹悅遞過來的簪子,在手心握了握,“我看你就是看中人家武藝,恭維幾番,想去偷師吧。”
尹悅嘿嘿地笑了聲,道:“好妹妹,那還得多仰仗你咯。”
尹悅雖出生文官之家,但自小便對男兒武藝感興趣,天性又活潑開朗。安紀回頤京,入學宣德司不到兩月,便認識了她。
尹悅憶起初次見安紀的那天,笑道:“說真的,你與王爺第一眼看上去還挺像的。都冷冷的,不愛說話。”
安紀與尹悅的關系并非一開始就那般親厚,安紀嫌她太吵,尹悅嫌她太悶。
直到尹悅某天冬日裡不小心失足落水,衆人隻在池邊圍觀。唯有安紀偶然路過,聽到求救聲,毫不猶豫跳下去将她撈了上來,送回房裡,開了藥,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不過,她自己本是寒涼體質,為救人又在水裡泡了許久,病來如山倒,為此發熱了好幾日。不過,千藥閣會醫術者衆多,還有不知是誰,時不時送來炖好的珍藥,她隻躺了三日,身子便大好了。
尹悅一醒來,便粘上了安紀,怎麼也趕不走了。
聽她這樣說,安紀神色古怪,頗為懷疑自己:“我看起來還是比他親和點吧。”
不管他曾昂揚不羁,恣意如朝陽,還是如今成熟淡漠,甚至隐隐透着些悲觀厭世,乍一看,總是讓人難以接近的。
尹悅偷笑道:“确實,不過也是半斤八兩吧。我都好奇了,他内裡是不是也跟你一樣啊。”
安紀有些茫然,她也不知道。
真實的他,是什麼樣的呢?
好在他們還有時間,還有很多機會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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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安府門口停着定北王府的馬車。
他在等她一同去宮裡陪太後商議婚事籌辦。太後重視,允了這樣的特權,不然,安紀是難得有入宮的機會的。
上了車,安紀與甯叙并列而坐。他手掌搭在雙膝上,安紀則雙手交疊。
每次兩人幾日沒見,最初坐在一起時,總有些拘謹。
甯叙食指在膝上摩挲了幾圈,先開口道:“今日見完母後,還得麻煩你陪我我見一趟儀琉。
安紀雖不知道儀琉為何要與她見面,但還是點點頭,試探問道:“三殿下也關心王爺和我的事嗎?”
甯叙偏頭看她,笑容意味不明,“或許是吧,今日去了才知道。”
兩人一路聊着這幾日府裡發生的事兒。邢淩這幾日似乎被困在家中,不得出門,安府倒落了個清淨。
不過,蛇形彎月圖騰這事兒,安紀還沒有眉目,便暫時隐瞞了下來。
甯叙則又跟她提到與名醫結識之事。前段時間古由來頤京,如今已經住在府裡了。
見她話裡話外實在好奇,且兩人初見時,她早猜出他中了毒。便坦誠與她講了三年前幾乎丢了命的故事。
“那現在還常常會毒發嗎?”安紀想起當日驿舍那兇險之景,不由自主地往下一瞥,可有衣物遮擋,自然什麼都看不到。
甯叙一怔,理了理衣袍,溫聲問道:“你現在看我臉色如何?”
安紀回道:“問診講究望聞問切,王爺太高估我了。”
甯叙徐徐将左袖往上扯了些,露出手腕來,擺到安紀面前,“那你診診脈,安大夫?”
若換了平時,安紀定會嘴不饒他,但今日不同。雖然他輕描淡寫地便講完了那個故事,但她細想起來,總有些心驚。二則,涉及到醫務,她也從來不會生出許多介意來,醫者一向以治病為最要緊之事。
她此番仔細搭了脈,才明白甯叙為何說古由是名醫。他雖吃了解藥,但先前中毒已深,定是傷了髒腑。
古由能調理成如今這副樣子,已經是妙手回春了。難怪,他要帶古由一起來研究這百階草。
“嗯,王爺大難不死,定會長命百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