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又對上了安策的目光,現在要走已是來不及了。于是慌亂中收了手,背立向後。
甯叙被她突然的舉動弄得微微一怔。循着她的目光轉身向後望去,見來人看到自己後,也是步子一滞。
“哥哥嫂嫂,好巧啊。”安紀賠着笑與安策夫婦打了招呼。
安策也沒理她,目光劃過甯叙手間還未來得及收起的珊瑚丹珠,看看甯叙,又看看安紀。
倒是秦晔看到兩人身邊的離征時驚得倒吸了口氣,“你……不是……”
安策急忙拉住夫人的手,将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同時介紹起甯叙來:“夫人,見過定北王。”
秦晔看見離征與安紀一塊兒,本就擔心。又聽聞兩人身邊是定北王,不由得驚詫不已,連行禮都有些磕磕絆絆。
安策裝作若無其事,問道:“王爺今日怎會在此?”
聽了安策的發問,安紀似是怕甯叙說得不好,急忙撇清,“王爺未得見頤京蘭松佳景,今日我是王爺的咨客,帶他遊覽一番。”
她說的是實話,但竟有些心虛,暗自瞥了甯叙一眼。他似乎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溫和暖意,身上又籠了層寒霜陰霾。
此刻,安紀也沒太多心力去想他為何生起了悶氣,隻盼着哥哥嫂嫂能早些離開。
安策見安紀搶了甯叙的話頭,他臉上又毫無笑意,急忙為妹妹解釋:“小妹快人快語,請王爺不要見怪。”
“本王知道,沒怪她。”他心裡不痛快,但并不是為了安紀失禮。
她與自己出來,原來是誰都不知道的,原來她真的隻将這事兒當成一次去花朝彙研習草藥的機會,與平日并無二緻。
安紀見三人神情都不太對,似乎各有所思,便扯了個理由打破這尴尬的局面:“前面還有祈願燈鋪,想來王爺也沒見過,我先帶着王爺去看看?”
安策識趣地躬身與甯叙做辭,“既如此,王爺便好好遊賞,我和夫人先告辭了。”
哥嫂走遠後,安紀才敢長舒一口氣。轉身對上甯叙微露質問之意的眼神,她隻裝作糊塗,擡步欲走。
“你沒有告訴父兄,今日是同我出來的?”甯叙往左跨了一小步,兩人距離也比方才近了許多。他微微低頭,擋在她面前,也擋住了斜照過來的日光。
安紀被罩在他影子下,忽有隐隐的壓迫感,她也說不出自己為何會被這問題惹得慌了心神。
一開始,她本就沒打算告訴父兄。畢竟兩人的關系并無人知曉,又恰巧是要查百階草一事才定下了約定。況且此事尚無眉目,自然守口如瓶才是最好。
不過瞧着甯叙的神情,她明白自己若是說了實話,也是費力不讨巧,便靈機一動,想出其他說辭來。
“今日與王爺相約,本是要去花朝彙的。上次同遊,我便知道王爺去花朝彙是另有心思,這樣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安紀看着甯叙眸光逐漸雲消雨散,不由得心裡偷笑了聲。捏了捏藏在袍袖中的手心,才壓下去微微翹起的嘴角。
不過,他為何在意這件事呢?
還未來得及細想,安紀便見他又伸了拳頭放在自己面前。
“安姑娘,我的謝禮。”
安紀反應過來,是方才被哥哥嫂嫂打斷的那事。
她伸了手,一顆珊瑚丹珠穩穩地落在手心,已經被他握得有些溫熱了。
安紀收起珠子,臉上也染了層薄如蟬翼的珊瑚粉色。向他道了謝,才領他去街頭鋪子看熱鬧。
所幸今日除了安策夫婦,兩人也沒再碰上其他相熟之人。隻是有個花童一直纏着兩人,求着甯叙為身邊這位姐姐買些花。
安紀本覺得拿上了花,手上就不得空了,因此婉拒。可花童一直賴着不走,甯叙又覺得孩子賣不完便回不去,實在可憐,她便選了些茉莉。
甯叙正欲付錢時,被安紀攔下。
“王爺的謝禮已經給過了。這花既是借了送心悅之人的意頭來賣,還是我自己給自己買比較好。”
她有自己的氣性在。兩人心意未定,關系不明,她是不願接受這送得不明不白的花兒的。
甯叙也未做過多堅持,隻問了句,“京中女子多喜歡豔麗嬌俏之花。怎麼你倒喜歡茉莉嗎?”
安紀捧着茉莉,用指尖抹了抹稍有蜷曲模樣的花瓣,不以為然。
“一自香魂拈不得。真娘的倔強傲氣怎麼不叫人欣賞呢?況且現在不是茉莉的季節,今日能得到幾株入藥也是好事。”
她模樣認真,甯叙也不由得勾唇輕淺一笑:她果真如自己所想那般“表裡不一”。
安紀還在抱着花欣賞。離征卻悄悄提醒甯叙,是時候該回王府準備去了。
甯叙雖意猶未盡,但想起蘭松晚宴,也不得不與安紀做辭,約定七日後再于花朝彙一聚。
“王爺是要去參加宮中蘭松佳宴嗎?”
甯叙眼眸裡閃過一絲錯愕,問道:“你也要去?”
“是。宮裡前幾日送來帖子。”
安紀想到今夜要面對的拉扯,心中并無太多期待。無論是将自己指給定北王,還是指給督軍府,不過都是上面人的旨意罷了。
甯叙本也隻是聽從安排,在晚宴上見見母後選定的幾位世家小姐。方才知道安紀也在,心中不免浮出了幾分歡喜。
可她似乎并不怎麼開心。
“你不願去麼?”
安紀一頓,擡頭看他,将笑意重新挂上:“沒有,隻是時隔多年再去,不免會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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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山,霞光流金。
安紀坐在去宮裡的馬車上。馬蹄聲清淺,攪得她心思有些亂。
方才與甯叙道别前,他最後說的那句“你不必緊張”是什麼意思。
安策夫婦下午将事情原委講給了父親安思恩聽,原來他們以為安紀傾心的那位侍衛,竟是定北王的随從。如此看來,若今夜太後指了兩人,倒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可這也隻是他們兩人的想法,那安紀的意思呢?安思恩瞧她臉上陰晴不定,似乎也在為即将到來之事惴惴不安。
“小紀,蘭松佳宴向來會請小輩與其長輩一同參加。自然了,是要當着長輩的面說定結親關系。不過,既然今日爹陪你來了,便也是你的後盾,若是你真有心儀之人,爹一定會盡力讓你得償所願。”
安紀聽着爹爹的話,鼻尖一酸。喉間微酸,拼命将淚意忍了下來,化作淡淡一笑。她自己的事兒,引得父親擔心了這麼久。
“我沒事兒,爹。”
兩人到了長樂宮,已經有不少官家公子小姐等候在殿中了。
安紀看着滿殿的小姐們,心裡暗暗歎道:“今日才明白什麼叫芙蓉不及美人妝了。這樣的景象,别說那些公子了,我都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