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當即将賀歲愉交給了官差。
被押走之前,賀歲愉聽到那老頭感激不已地問青年:“少俠如何稱呼啊?”
那青年朗聲回答:“鄙姓趙,叫我趙九重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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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話賀歲愉聽不清了,她隔着重重人影回頭看了一眼,目光鎖在那青年身上,像是要把姓趙的這張臉刻進腦海裡一樣。
明明差一點就成功了。
就差一點……
他一個吃穿不愁的大少爺,根本就不知道她為了一口吃的,為了活下來,有多麼的艱難,就這樣剝奪了她搖搖欲墜的希望。
趙九重是吧?
她記住了。
斷人錢财,無異于害人父母,從今以後他們便是結下死仇了。
賀歲愉咬牙切齒地想。
别讓她再遇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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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歲愉被關進了大牢。
牢裡昏暗潮濕,到處都散發着發黴的味道,還夾雜着糞便的惡心臭味。
自從穿越過來,她的底線就一再降低。
為了活下去,再髒再臭,好像她都可以忍受。
人在極度饑餓和寒冷的情況下,在連最基本的生存都沒有辦法保證的時候,是沒有閑心去在乎自己幹不幹淨、道不道德的。
穿越過來的這些日子,殘酷的現實已經讓賀歲愉深刻意識到,作為一個底層,想要在亂世活下去,道德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所以她并不後悔自己做的事情,她隻是運氣不好而已,遇上了那個姓趙的,要怪就怪那個姓趙的橫插一腳,不然她就成功了。
賀歲愉坐在潮濕的稻草上,靜靜地靠在冰冷硌人的牆角。
她不知道自己會被如何處置,這裡的獄卒很兇,除了呵斥與咒罵,唯一讓她感到慰藉的,她終于吃上飯了。
雖然牢裡的飯是馊的,但是吃了這些,起碼可以讓她活下去。
就這樣,賀歲愉在大牢裡待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她透過那一角小小的洞口,窺見外面的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耳邊都是牢裡犯人的怪叫與喊冤,攪得她日夜不安,往往剛睡着就又被吓醒。
她時常能聞到自己身上的臭味,和牢裡的腐爛氣息一起鑽進她的鼻腔,嗆進她的肺裡。
不知是什麼原因,送飯的人來得越來越少,從一天兩次,變成一天一次,到後面兩三天才來一次。
牢裡每天都在死人。
明明前一天還在砸門,質問獄卒為什麼不送飯,一夜過去,人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不知道是被餓死的還是凍死的。
賀歲愉一開始還會驚恐,後來便漸漸習慣了屍體腐爛發臭的氣味。
也許,她也會在這裡死去。
她躺在腐爛的稻草上,苦中作樂地想,如果肉·體在這裡發爛發臭,靈魂能夠回到久違的故鄉,也是一件幸事。
但是每每這個念頭浮現時,她又會很快清醒過來——
不行,她絕不能這樣窩囊地死去,她要活下去,她還要找姓趙的報仇。
人死萬事空,她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無限的可能。
不知過了多少天,
獄卒突然在一個很平常的清晨,打開了牢門,對她說:“你可以走了。”
陛下大赦天下,如賀歲愉一般,犯了些小罪的人,都是此次赦免的對象。
賀歲愉楞楞地坐着,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日日夜夜盼望和祈禱的,突然就實現了,太不真切了。
獄卒給另外一間牢房開了門以後,回過頭發現她還坐在地上沒有出來,不耐煩道:“怎麼,大牢還沒蹲夠?”
“不不不,蹲夠了,”賀歲愉立刻站起來,失神地喃喃道,“蹲得夠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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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獄卒領着,如行屍走肉般地走出大牢,看見了暌違已久的光明,才覺得早已經麻痹的五感漸漸恢複了一點。
她好像活過來了。
賀歲愉在水池邊簡單地清洗了一下,然後朝着城南的方向慢慢走着。
忽然,她看見了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進了一間客棧。
賀歲愉目光一凜。
她看見了那個人的側臉。
——是那天出現在醫館門口多管閑事的那個姓趙的。
她遠遠瞧見,青年将一匹威風凜凜的赤色大馬拴在了客棧門口,正巧,樓下替客人們看東西的小二被人叫走了。
恨意攀上心頭,賀歲愉捏了捏拳頭,心一橫,大步朝那家客棧跑去。
她手腳麻利地解開了繩子,牽走了那人的馬。
她将這匹馬牽到了馬販子那裡。
賀歲愉知道自己太過落魄,說這匹馬是自己的,老闆必然不信,便編了一套說辭出來,聲稱是在路上遇到劫匪逃出來了,主家落了難,就剩了這麼一匹馬,急着用錢,便吩咐她牽出來賣了。
她從老闆的态度裡看出,這匹馬确實是一匹難得的好馬,即便她的說辭漏洞百出,老闆出于某些私心,還是買下了這匹來源可疑的馬。
但是老闆隻願意出十兩銀子,不到市價的一半。
賀歲愉并不太在乎這匹馬是不是賣出了值當的價錢,她太需要錢了,而且這也不是她的馬。
姓趙的很快就會發現馬丢了,她急着脫手,所以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賣了馬,她立刻揣着十兩銀子,快步朝城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