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借刀殺人,一石二鳥。
陳府和西苑雙雙出了奸細,本可以親自動手将其處決,這君臣二人卻偏要借他蜀王的手。
殺人滅口,不留隐患。
蕭憬這個皇帝自然是寬宏大量,對内有個交代,不至于落人口實,而陳谕修這個内閣首輔也是手不沾血,渾身輕松地鏟除異己,還狠狠拿了他蕭忻一個随意濫殺的把柄。
往後,若是蜀王聽話,這樁事便成了手足情深的美談,此行意在擁護他這個三皇兄本就根基不穩的皇位,而心甘情願低頭為臣;而若是蜀王不肯聽話……
那便是用心險惡,故意将事情敗露之下同流合污的李王二人,心懷叵測,斬草除根。
既誅殺了李王兩人,又打壓了蜀王,謀局之人卻又如此無辜,顯然是一副受害者姿态。原來這就是蕭憬和他那個天才先生的手段。
蕭忻頭一次,對這個天資愚笨的三皇兄,生出些敬佩之意。
他勾起唇角,才将罪名撇得幹幹淨淨,又有些吊兒郎當地得瑟起來,“本王認,隻是閣老怎麼知道,隻有蜀王府才有牽機藥呢?”
這也不是什麼難得的毒藥,怎麼讓人信服?
“王爺多慮了,”陳谕修低低笑起來,年歲沉澱下的淡然和從容,給他低沉的聲音渡染上一層細微寒意,飽含威脅,“要緊的不是用了什麼藥,而是這二人……今夜便要從蜀王府擡出去。”
這話簡直比三九天結冰的湖水還要冷,不僅讓蜀王一驚,而那跪地的兩位更是駭然哀嚎,拼命掙紮起來。
蕭憬嗤笑一聲,眼看着蕭忻的臉色吓得慘白,有些慶幸自己站在陳谕修的陣營之下,若是與先生為敵,那麼也……太慘了。
蕭忻立時便抗議:“這般恐怕不妥吧……本王豈不是成了嗜血濫殺的魔頭?!”
首輔大人那意思是,直接将兩具服下牽機藥的屍體擡出蜀王府,讓市井之人都知道蜀王殺人了,還手段殘酷,冷血無情,這麼一來,世人便都曉得蜀王的惡名,而全仰仗蕭憬這個大堇皇帝站出來,替他說上一句公道話了。
輿論的壓力霎時便會鋪天蓋地而來,唯有效忠蕭憬,才可得以化解。
而這一切……蕭忻是自作自受。
于是陳谕修登時眼角一挑,冷冽的寒光從眸中散發出來,直直鄙視着蕭憬:“王爺難道不是嗎?”
蕭忻蟄伏許久,在背後搞出多少小動作,給蕭憬添了多少亂子?更遑論他圖謀不軌,意欲謀反的不臣之心了。倘若不是蕭憬心軟,不肯将事做絕,蕭忻這些罪名纏身,此刻都要死上個四五回了。
唯恐天下不亂,日後更是禍患,必須铩羽折翼,讓他再也翻騰不起來才行。
沒了這往外遞消息謀财路的奸宦,蕭忻便是想篡位也有心無力。
蕭忻一時語塞,才想起先前跪地求饒,能屈能伸的醜态,終于意識到自己還是很被動的,于是抿唇點了點頭,認了。
他畢竟是差點讓蕭憬染病的,陳閣老這眼神兒,就差把他千刀萬剮、淩遲車裂了。
惹了三皇兄,至多就是挨打挨罵,惹了陳閣老……身敗名裂。
“如此也好,給皇兄一個安心。”蕭忻沖蕭憬甜甜一笑,難得乖巧。
若不是早就認識,并且對蕭忻的為人谙熟于心,蕭憬幾乎就信了這張甜蜜的臉蛋,以及讨好話語中暗埋的陷阱。
他知道,蕭忻是打着東山再起的算盤,怎能真的如他所願,容他放肆?
于是揮手讓齊柏将眼前哭嚎哀叫的李勝、王賀二人拖走,親自動手将牽機藥給二人服下,一點多餘的話也沒說。
這兩人都沒來得及求饒,便在衆人的視野中消失了,漸漸連喊叫的聲音也聽不見。
這位大奸宦終于鏟除,蕭憬心中不免輕松愉悅,再回到矮亭中坐下。
他擡眼盯着站得老老實實的蕭忻,“聚香樓的生意,你不必做了。”
方才死罪臨頭,還堪堪有理智應對,這時聽了這話,蕭忻卻霎時如讓人抽幹了血,強烈地反對:“憑什麼?!”說完才想起自己在對誰說話,怯道:“皇兄,我保證隻是賺錢,不會與朝中大臣私相往來。”
要是信了他的保證,蕭憬才是真的腦子讓驢給踢了。
他當即不容置疑地否定:“不行。”
見蕭忻還是不服氣,又道:“蕭君瑞,朕不是在跟你商量。”
這種口氣讓蕭忻渾身不得勁兒,總想着夾槍帶棒地開口回擊,又想起自己是不占理的一方。
不得不軟下來央求:“皇兄……三哥,我沒錢花,還怎麼過日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向來開銷大。”
蕭憬瞪着他,“你日日與那些不正經的士族子弟外出野混,又是打獵,又是烤肉,還偷偷見了什麼人你心裡清楚,銀子全花在别人身上了,你可知道,這些銀子是拿多少男女的屈辱換來的?!”
蕭忻撇着嘴,半晌不吭聲,許久才喃喃道:“那也是買我開心,怎麼說用在别人身上?”
蕭憬氣得頭腦發懵:“你說什麼?!”
這龍怒之下,蕭忻才硬着頭皮,往後撤了撤身子。
這時卻見到先前一貫悶聲不響的陳谕修,上前來轉圜。
陳谕修毫不客氣地坐下,仰視着他,“倒也不必全斷了王爺的财路,隻是日後這樁生意,皇家與王爺一起來做,更為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