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李勝私下串通已久,蕭憬在西苑那點子芝麻大點的破事,全是從李勝這邊兒,透露出來的。
什麼蕭憬與陳谕修分房睡啦,陳谕修把蕭憬罵哭,兩個人關系緊張啦,還有什麼他們二人君臣不睦已久,相看兩厭啦。
這一類不要緊的瑣事,在蕭忻腦海裡日日打逛,關鍵消息沒探聽來多少,淨圍觀陳谕修和蕭憬師生情濃了。
而李勝卻握住了他在聚香樓行賄買通官員的證據,到了如今,真是得不償失。
可究竟他和蕭憬是手足骨肉,打斷骨頭連着筋,除非蕭憬背地暗下毒手,不然明面上,還是很難以正當名義誅殺他。
畢竟蕭忻明白,他這個皇兄還是在乎皇家顔面,不忍心将最後一層手足情誼徹底撕破。
李勝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兒,眼睛提溜一轉,仰頭往四周瞧去,見空蕩無人,又奇怪起來。
蜀王今兒這是怎麼了?
野心呢?抱負呢?怎麼話音兒裡對蕭憬還有維護之意,不想争皇位了嗎?
“王爺,這事兒還得您主動,咱家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把黃袍披到您身上不是?”李勝急了,扯開嗓子嚷嚷。
他看蕭忻這麼不上心,還嬉皮笑臉的,登時有種被人耍了的惱怒感。
這嗓門大的,蕭忻頭皮一麻,差點昏厥過去。
這老奸賊,死到臨頭也要拉他墊背,真是可惡!
說到這兒,蕭忻幹脆也不裝了,順着話意繼續說下去:“本王這也是謹慎行事,隻要李公公一句話,若皇兄他日病發,還得你來為本王保駕護航才行。”
這個好商量,李勝忙不疊點頭,“到時候,咱家不給王爺效力,還去給誰效力呢?”
蕭忻呵呵一笑,“有公公這話,本王也放心了。”他最後憐憫地瞧了李勝一眼,神秘兮兮地朝他擺了擺手,“本王給你見一人。”
李勝點頭靜候,還很鄭重其事。
隻見蕭忻轉身揮手,命下人将一個身形熟悉的男子,踉踉跄跄架過來,走到跟前兒。
這人一擡頭,吓得李勝怪叫一聲,連忙往後撤了幾步。
“王、王賀?!”
王賀迷迷瞪瞪地望着李勝,顯然還有點不知道狀況。他才出了西苑,就被人麻袋套頭,打了個頭昏眼花,暈死過去,方才被冷水潑醒。
“李公公?”
這兩人互相辨認一番,王賀沒反應過來,倒是李勝有了知覺,目光一瞥蕭忻,警惕道:“王爺,您這是要害咱家?”
蕭忻搖了搖頭,糾正:“不,是你要害皇兄,我隻是出力捉賊罷了。”他狡猾地一攤手,毫不猶豫地将這二人給打包出賣了。
本來就是不見光的勾當,又無憑無據,誰說這二人一定是為他辦事呢?
隻要蜀王咬死不認,又變了臉來賊喊捉賊,不就又成了擁護皇位的功臣嗎?
李勝心覺不妙,拔腿就想跑,忽覺憑空呼啦一聲響,墜落了一個模糊的人影,上前就把他按倒在地。
這邊還沒看清來人,便聽王賀驚吓之餘,結巴着嚷嚷:“老、老爺?!”
齊柏方才從假山上徑直跳下來,着地時連衣擺都沒亂,薅着李勝的衣領,就把他拽到王賀身旁,一踹膝蓋,将他踹得砰的一聲跪在地上。
李勝擡頭一瞧。
陳谕修和蕭憬像一堵牆似的站在眼前,前者無情,後者含恨,眼神間就把人千刀萬剮了個遍。
“好奴婢,終于現身了。”蕭憬笑道。
這架勢,任大羅神仙來了,也保不了他二人的性命了。
李勝瞧着蕭憬容光煥發,絲毫無恙,霎時什麼都明白了,一時間臉白了個徹底。
合着蕭憬躲出去這麼些日子,全都是裝的?!
不僅蕭憬暴戾任情、喜好男風是裝的,連陳谕修與萬歲爺不睦,孟韫張揚跋扈,隻手遮天,這些全是假的。
布置這麼一個天大的套子,隻為了等他一人上鈎呢。
不對……還有蜀王。
“蜀王辦得不錯,方才李公公的話可聽明白了?”蕭憬轉眼問起蕭忻來。
蕭忻本來在一旁低頭摳手,盡力拉低自己的存在感,沒想到蕭憬突然點名,愣怔了一下,“啊?”
蕭憬重複道:“朕問你,李公公所言記住了嗎?”
蕭忻挪了挪眼珠,從幾個人身上輪番轉過一遍,老實道:“臣弟……不敢記。”
方才話語間,又是黃袍加身,又是行賄官員的,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
可蕭憬不滿地搖了搖頭,緊盯着他,“你必須記住。”
蕭忻不明所以然,正發愣時,沉默多時的陳谕修,走上來兩步,眼神在蕭忻、王賀和李勝三人之間來回掃了一通。
末了,口氣平淡道:“陳府管事串通司禮監掌印太監,以蜀王的名義,意圖謀反篡位,被蜀王察覺而滅口。”
蕭忻聽着,漸漸張大了嘴巴。
這雲淡風輕地扭轉事實,還如此面不改色,隻是……憑什麼要被他滅口?
陳谕修一頓,繼續道:“二人死在,蜀王府所專用的牽機藥下。”說罷,手中遞上一個印着蜀王府徽記的小藥瓶,擡眼瞥向蕭忻,笑問道:“王爺可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