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氣陳谕修事事隐瞞,實則是恨自己太無能,太沒用,連這一點微末小事也無能為力。
陳谕修心知肚明,擡眼定定看了他半晌,沒說什麼,默默走上去,摸了摸蕭憬的側臉。
蕭憬還要躲開,卻讓陳谕修捏住了臉頰。
他動也不敢動,斜着眼角去瞥陳谕修,見他并沒生氣,而是靜默望着自己,深沉的眸中似乎包羅萬象,自然也能容得下蕭憬向來喜怒不定的性子。
一時間,蕭憬又冷靜下來。
又生出些懊悔,怯懦道:“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陳谕修沒回這話,拍了拍蕭憬的側臉,親自動手幫他洗着上身,邊輕柔撫摸,邊道:“臣知道。”
他壓根沒計較這所謂的沖撞,與無緣無故地指責怨怪。
這世上讓他二人不暢快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國事冗雜,人心不古,他們可以實實在在握住的,少之又少,更遑論兒女情長,私心私情,全部愁緒積壓在心底,隻有少數時候才能顯露脆弱,扒開傷口療傷。
這道理陳谕修深谙于心,所以從不在蕭憬别扭時,多責難他。
蕭憬莫名其妙發了一頓脾氣,在陳谕修輕柔的安撫中,漸漸平息了。他在水中緊緊捏着拳,感受觸摸的肌膚愈發敏感。
陳谕修的動作太溫柔,沒了方才扒他衣裳時候的粗魯和急不可耐,反而這會兒蜻蜓點水,不慌不忙。
蕭憬渾身刺撓,恨不能聳着身子,将皮肉送到陳谕修手心裡,讓他再揉重一些,好緩解身上酥酥麻麻的癢。
他一時瞥着陳谕修,心說陳谕修該不是存心的吧。
明明知道他會……
蕭憬咬着牙忍,卻還是任由向來穩妥可靠的先生,對他不緊不慢地動作,撩了水來身上沖洗,一次又一次,将才要平靜下去的心緒,複又勾引上來。
屢次三番,沒完沒了。
陳谕修毫不避諱,将這本就該屬于他,獨屬于他的身子,牢牢握在手裡。
無論是沖洗、撫摸還是揉捏,動作間漸漸丢失了數年來的分寸得宜,丢失了君臣有别的束縛枷鎖,而試探着逐漸侵入蕭憬原本就所剩無幾的私人領域。
那本不該有陳谕修參與的,私人領域。
蕭憬呼吸沉重,思來想去,不知陳谕修是發了哪門子瘋,明知他克制不住,還如此折磨着自己,甚至還荒唐地想:這是對他口不擇言的懲罰嗎?
他怕陳谕修如那夜般拂袖而去,将今日好不容易讨來的關懷,推得更遠,于是愈加賣力忍耐。
可這等事,越是忍耐,便越是與期望背道而馳。
更何況,陳谕修就是故意的。
不到半刻鐘,蕭憬就敗下陣來,喘着粗氣握住陳谕修濕漉漉的手掌,斷斷續續,說着:“先生,先生,别洗了,我自己來。”
他已然快要有反應了。
陳谕修不依他,拇指搓磨着蕭憬不怎麼明顯的喉結,那細弱的脖頸,幾乎一把便能掐住。
他也在忍耐,卻不許蕭憬繼續忍耐,而是加重了力道,在蕭憬身上繼續為非作歹。
對大堇高高在上的帝王,犯下了大不敬的罪孽。
陳谕修故作若無其事,面無波瀾,聲音低沉,一貫習得如何隐忍間克制住喉口即将洩露而出的細碎聲響。
而蕭憬便對于隐忍,沒那麼熟練了,嗓子裡含混發出支吾聲音,極力将難耐的欲望壓制下去。
他迷離的眼底,映出了陳谕修冷靜的神色,還見他垂眸,像在朝堂上陳述朝務時那般,将話語細細道來。
陳谕修從來如此,在朝堂上是這樣,在内閣是這樣,在龍榻上還是這樣。
他手上動作不停,卻一本正經地陳述心迹,緩緩道:“先前是臣太過性急,忘了陛下年輕,按耐不住。”
盥室内熱氣熏得蕭憬身上粉紅一片,按上去便呈現一個發白的指印兒。
“陛下待臣親近,臣喜不自勝,自然該……親身承受,不該退讓。”
陳谕修步步謙卑,步步妥協,将一番看似軟言好語認錯的話語,說得似乎是步步緊逼,将蕭憬推至了被動的邊緣。
蕭憬呼吸一滞,繼續聽下去。
陳谕修面無表情說道:“臣自幼精通史書,習字做文,無不信手拈來,六年來也教導陛下讀書明理,做一代明君。”
他頓了頓,“隻是……此等私隐情事,臣恐怕不能再親手教導陛下。”
蕭憬驟然睜大眼睛,低頭一瞧,水下若隐若現擡頭的迹象,盡數落入陳谕修眼底。他猛地拿手去遮,已經做好了陳谕修翻臉罵人的準備,可……
陳谕修不僅沒罵他,沾滿了水漬的手背,懲戒意味極重地拍打兩下蕭憬的臉頰,發出啪嗒啪嗒的水聲。
蕭憬臉色又癢又麻,還不敢去摸。
隻見陳谕修甩着手上水珠,站起身來,終于隐約讓人聽出嗓音間急促的呼吸,低聲道:
“陛下自己解決吧,衣裳在架子上。”
他從木架的布巾上擦了擦手,轉身走入了還未停歇的綿綿春雨中。
細雨微涼,澆滅心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