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傷心失智,竟縱容那刁奴戲弄自己,将他搞得這麼狼狽,回去定然要狠狠罵他一頓!
正心中憤懑,卻不争氣地擡眼去瞧陳谕修。
此時唯有陳谕修孑然獨立,冷眼觀望,而身旁衆人皆跪地請安,氣氛霎時變得極其微妙。
待蕭憬走近了,陳谕修才回過神來,垂眸,單手一托衣擺,從容地跪了下去。
“陛下萬安。”
再受拜時,蕭憬依舊觸目驚心,恨不得跪下去,給陳谕修再磕回來。但是他強忍住了。而這時比他的内心更躁動的,是一早跪下去的衆人,震驚曰:陳閣老竟然開始跪陛下了?!
這真是個稀罕的場面。
“閣老們請起。”蕭憬揚聲笑道。
這三兩步走來的路上,他已然将所有情緒全部收斂起來,驚慌、尴尬、緊張,甚至說是悸動,全掩蓋在了老謀深算的深笑之中,絲毫不露破綻。
衆人誠惶誠恐地起了身,都不說話,等着首揆陳谕修來應承。
陳谕修見左右之人皆來瞧他,無奈,隻得淡然交代兩句:“陛下,臣等将票拟已遞交司禮監,陛下别忘了批紅。”
他眼下烏青更重了,眼白中隐約可見幾根紅色血絲,盡數訴說着這具身體的倦怠,心緒不甯。
可蕭憬如今心虛得緊,雖不見驚慌,卻也不敢正眼瞧他,便沒瞅見那疲憊的臉色。
“朕才要來問,原來已經送去司禮監了。那朕便去一趟,閣老們這是……用飯?”
這回楊尚書接了話,笑着拱手:“正是,臣等才要去用飯。”
蕭憬沉吟點頭,“那朕便去司禮監讨要票拟了,閣老們自便吧。”
他扭頭就走,想趕緊鑽進司禮監,好避開這尴尬的場面,卻由于腳步太快,來不及看清門内狀況,便撞上了出門來的一人。
那人幾乎是一頭撞上來的。
蕭憬被頂出去幾步,趔趄一下還沒緩過神兒,那人卻身子一軟,徑直倒在了他懷裡。
說時遲,那時快,不容細思,蕭憬牢牢接住了此人。
定睛一看,更是瞳孔驟然放大。
這是個長相清秀、眉目含情的美人,此時正一雙水汪汪的清澈圓眸,無辜地瞪着自己,還含着幾分嬌嗔的意味。
蕭憬心叫不好,正要撒手推開,不料,那人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緩緩轉頭一瞧。
内閣那幫人驚在原地,将這出早有預謀的意外全看了進去。
陳谕修霎時蹙起了眉。
蕭憬才明白中計,憤恨不已。
餘歡這小子,将戲布置了個全套,隻将他這個唱戲的角兒單獨擱在戲台子上,卻全然不知戲本上是怎麼寫的。
蕭憬心一橫,大不了就是徹底得罪他陳谕修,于是伸手摟住那美人纖細的腰,往自己身子上一帶,瞧上去真像個常年混迹勾欄的浪子。
“不要緊吧?”他貼心問道,仗着對方是個男子,伸手就去摸人額頭。
陳谕修的臉更黑了。
蕭憬嘴角噙着一抹戲谑的微笑,目光在美人臉上流連,不僅看,還擡手捏住了美人的下巴。
這是靈機一動,從陳谕修那兒學來的。
陳谕修不是近日總愛捏着他的下巴打量個沒完嗎?蕭憬也學他,誰讓他陳谕修是帝師呢?
“大膽,誰給你的膽子撞到朕的身上?”蕭憬口頭上質問,笑容卻更深。
那美人堪堪站定,掙紮着從蕭憬身上下來,拽回胳膊時,還有意無意地劃過蕭憬的手心,退後兩步才做驚恐狀,跪下身去。
“小民不知是陛下,請陛下恕罪!”他聲音又輕又柔,很是惹人憐惜。
内閣衆人如遭雷劈,皆閉上眼不敢看。
陳谕修扯起一絲勉強的笑意,心知肚明這二人是做戲給他瞧,而自己的好學生蕭憬還演得正起勁兒,卻不知在他眼中,這副故作淡定,實則心中正給自己打氣的模樣有多傻。
眼看着長大的,怎麼可能這點子心思也看不透。
隻是這法子……
蕭憬還沉浸其中無法自拔,強忍着扭頭去看陳谕修的念頭,俯身伸手就要去拉那美人起身。
美人見狀,也迫不及待地遞了一隻手腕上去。
雙手還沒碰上,另一隻修長的大手便不由分說地伸過來,将蕭憬的手腕強硬地拉走了。
蕭憬一擡頭。
陳谕修陰沉着臉,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力道隻重不輕,并還有逐漸收緊的趨勢,将他的手腕捏得極痛。
蕭憬心如擂鼓,耳邊的話卻并無溫情。
“陛下請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