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憬霎時慌了,全身開始戰栗,想挪開身子,卻死活僵在原地不敢動彈。他想死的心都有了。若不是陳谕修刻意撩撥,他哪裡會有這個動靜?
“先生,你别這樣……”他哆嗦着手,揪住陳谕修的中衣,聳着身子就要貼上去,卻被陳谕修一避,撲了個空。
陳谕修往後退了退,見蕭憬驚恐之下,張開了手臂,撇着嘴眼巴巴瞅自己,很是脆弱地想要抱抱。
他沒回應,撤身下了床。
蕭憬一下就惱了,眼見着陳谕修摸了袍子,不由分說就往外走,張皇地從床上翻身下來,光着腳就去追。
他一下子從背後摟住了陳谕修,因恐懼不安而有些口不擇言:“先生,我再也不會了,你别走。我肯定是生病了,讓禦醫來看看就好了,真的……”
正說着,眼淚又不值錢似的掉下來,打濕了陳谕修的後背。
陳谕修讓一雙細弱的手臂牢牢地束着,在蕭憬看不到的地方,深深蹙起了眉。
蕭憬竟然對他動了情。這實在是……悖逆人倫。
可令他真正内心掙紮的,不是蕭憬對他生情,而是……
他對蕭憬生了情。
陳谕修是從小将他帶大的先生啊。蕭憬從小孤苦,無父親撐腰,無母親疼愛,從來沒經受過一分一毫溫柔的對待,自打到了他身邊,得到些淺薄的照料,便混沌間分不清依賴和愛慕,這是應當的。
可先生怎能對學生動情呢?
臣又怎能對陛下動情呢?
他陳谕修,怎能對蕭憬動了情呢?
“先生,我錯了,你罵我吧。”蕭憬見陳谕修不吭聲,以為他還在生氣,嗓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流着淚環住陳谕修,又貼着他的後背緩緩跪下去,軟成了一攤泥。
他抱住陳谕修的腿,無助地苦苦哀求:“先生,你打我也行,我再也不敢混賬了。”
說罷,猛地松開陳谕修的小腿,揚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夜半時分,清脆的聲響在殿内回蕩着,甚是驚人。
陳谕修一驚,怒火已然躍上眉頭。他旋即轉身半跪下去,狠狠瞪着蕭憬這不成器的樣子,受不了這等卑微哀求。
“陛下,你怎能自輕自賤呢?”他張口便是極其嚴厲的訓斥,竭力擒住蕭憬将擡起的手腕,心疼不已。
可蕭憬早忘了陳谕修教導的言行舉止。他此時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隻是一個害怕失去陳谕修的無助孩子。
沒了陳谕修,他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若早知心事敗露,蕭憬甯肯隐忍一輩子,也不願失去對自己而言唯一的慰藉。
他近乎瘋狂地掙脫了陳谕修的控制,在臉上落下一個又一個沉重的巴掌,直到陳谕修慌了,強硬地将他扯進懷裡,牢牢地抱住,才渾身脫力地垂下了胳膊。
雪松香撲鼻而來,蕭憬陡然安靜下來。
“先生,原諒我了嗎?”他哭得力竭,洩了口氣,孱弱地問。
陳谕修将蕭憬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裡,氣息摻雜了顫抖的意味。他緩緩而道:“陛下長大了,實在也該立後了,若無子嗣,則國祚不穩,後患無窮。”
蕭憬又抽泣起來,肩膀在自己懷裡顫抖得厲害,隻是什麼話也不說,靜靜聽着。
“臣一己之力,保得了陛下一時,保不了一世。陛下……君珩,該成家了。”
陳谕修苦苦勸道。
隻有天知道,他不是在勸蕭憬,而是在勸自己。
蕭憬搖着頭,“我沒家,早就沒家了……先生才是我的家,我不要與别人過日子!”
實在沒法子了。
陳谕修強咽下喉口哽住的苦澀意味,忍了半晌,沉聲道:“君珩,不聽話了嗎?”
蕭憬一愣,咬着牙,逼自己忤逆了陳谕修。
“先生為何如此狠心?先生為何要棄我而去?我,朕,便如此不堪嗎?”他想起母妃将他送到趙貴妃宮中時,那樣蠻橫強硬的口氣,與陳谕修如今的樣子又有什麼分别?
聲嘶力竭,歇斯底裡。
蕭憬從來不知道,他會這般與陳谕修對抗着,方才跪地乞求,下一刻便惡語相向。
他心中隐約希冀着,陳谕修溫柔地摟着自己,哄道:“君珩,不是的,你很好。”
可是陳谕修沒有。
陳谕修把他從懷裡拽出來,推倒在地,眼尾拖着陌生的冰冷目光,無情道:“陛下是國君,臣不敢僭越。”
他退後一步,在離蕭憬一步遠的地方,雙膝跪下,鄭重地對蕭憬叩了首,與其他朝臣并無分别。
蕭憬親眼看着先生對他磕頭,心如刀割,千言萬語難以言說之苦,蔓延着爬上心頭。他搖着頭,眼眶通紅,喉口哽着說不出話來。
這是在逼他嗎?
陳谕修恭敬起身,眉眼疏離,攥緊了拳頭,還是忍不住瞥了一眼蕭憬,在不可置信的驚懼目光下,他拂衣而去。
蕭憬的膝蓋硌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受完禮,眼見陳谕修奪門而出時,才回過神兒來,破口喊道:“陳谕修!”
他直呼了陳谕修的名字,以君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