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無數次在睡夢中驚醒,夢裡都是那日被鮮血染紅的白雪,都是阿姐被一劍穿胸的慘烈,都是爹娘相攜倒地的血泊。
箫聲漸低,哀沉綿長,融在袅袅的炊煙中,散入遠方。
“嘩啦!”
天阙峰頂青冥宮中,桑妩手中端着的琉璃茶盞突然掉落,碎了一地。
“教主您怎麼了?”婢女驚惶地跪了下去,忐忑地不敢擡頭。
桑妩難受地捂住胸口,眉頭無聲緊皺,方才左胸早已愈合的傷口不知為何再次疼痛起來,讓她忍不住回想起石河村被屠村那日。
若不是她天生心髒長在右邊,隻怕那日便和爹娘一起喪命于敵人劍下。
她以前一直以為闖入村莊的兇手是浮光教的人,可這些年她真正執掌全教後,哪怕當年之事已遙不可查,她卻漸漸尋到一些蛛絲馬迹。
也許當年之事,那些人隻是假借浮光教之名行事而已。
桑妩陷入回憶中久久不言,婢女心中的恐懼卻達到了頂峰,教主性情喜怒不定,生殺予奪都隻在寸息之間。
直到臉頰被噴上溫熱的氣息,桑妩的思緒才終于被拉了回來,不用看她也知道,是無憂在舔她。
無憂是她十歲那年便養在身邊的大黃狗,當時她雖然沒有傷到要害卻也動彈不得,多虧無憂替她尋來草藥吃食她才在寒冷的冬日活了下去,後來才能成為這青冥宮的主人。
本來狗的壽命不過短短十年,可這些年無憂跟在她身邊,天材地寶吃了個遍,不僅生龍活虎就連毛發都變的金黃,體型也比過去大了足足兩圈,站起來時足有半人高,威風的很。
“起來吧。”桑妩看着地上婢女淡淡說道。
婢女高高提着的一顆心這才終于回到了原處,連忙退下站到一邊,渾身已然被汗水濕透。
第二日,便是三月十五之期。
天阙峰如一柄利刃直入雲霄,不管山腳是何季節,峰頂都是常年積雪,而峰上已經數百年沒有這般熱鬧過了。
哪怕許多人從未到過浮光教,卻也聽說過青冥宮的威名,恢弘大氣、奢華绮麗,乃人間至聖樂園。
高聳的宮門左右各豎着一尊極盡威武霸氣的狻猊獸玉像,宮頂藏青色的琉璃瓦在白雪掩映下更增威嚴肅穆。
天陰沉着,大雪如鵝毛般漫天落下,青冥宮外漢白玉砌成的浩長台階上,成列地站着上百名從九州各地趕來的年輕男子,在衆人末尾靜靜站着一名颀長挺拔的白衣少年,正是從中州趕來的顧清淮,少年烏黑的發絲在寒風中飛舞,身上和發頂已積起片片白雪,想來已經在大雪中站了許久。
“顧大盟主?”顧清淮肩膀上突然被人猛拍了一下,耳畔響起低低的驚呼,“您老人家竟親自前來了。”
盧青陽知道此次除了中立門派、和魔教交好的門派外,正義盟中的各門派也都派了人前來刺殺,卻沒想到顧清淮這尊大佛竟然親自來了。
“你不是馬上就要和于家大小姐訂婚,竟然也會來此?”盧青陽一臉戲谑。
顧清淮冷冷轉身,正對上一張硬挺略黑的國字臉龐,其上一雙眼眸如銅鈴般炯炯有神,正是千機閣的盧青陽,流雲宗外為數不多見過他真容之人,盧青陽沉迷暗器鮮少出門,想必這次也是千機閣派他前來的緣由了。
“你說這桑妩怎麼一直不露面,是不是害羞了?”盧青陽似乎格外興奮,讓人難以想象頂着一張如此硬朗臉龐的人話會這麼多,“你說她若是對本公子一見鐘情非我不嫁,我下不去殺手怎麼辦?”
見顧清淮默不作聲,盧青陽仍在喋喋不休,“顧盟主真是好耐心,你看那些人可都按捺不住了。”其他人神情中明顯透着不耐,紛紛拉長了脖子往上面看。
“叫我郁淮。”顧清淮低聲斥道。
“尊主,外面的人似乎等的不耐煩了。”新任的紫霄使躬身禀告,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披了身上好的狐裘大氅,看向桑妩的目光中是不加掩飾的愛慕。
桑妩慵懶地斜倚在長榻上,漫不經心地嗤道:“才半個時辰都等不住,當真是沒有耐心。”
婢女适時地遞上一杯冒着熱氣的雪參茶,桑妩輕輕抿上一口,吐出一縷熱氣,這才不緊不慢地吩咐:“你去告訴他們,本教主喜歡耐心好的人,就讓他們在外面待着,能撐到最後的十個人,便能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