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蓬山喜靜,他的正氣軒在整個流雲宗來說都算得上偏遠。
進屋後,顧清淮将蓬山抱到床上,自己則是坐在床邊,兩隻手掌熟練地按在蓬山雙腿的三裡穴上,雄渾的内力猶如浩瀚江海傾瀉而入,一點一點梳通蓬山雙腿堵塞的經脈。
平日每個月顧清淮都要替蓬山這麼疏通一次,這次也是由于他外出耽誤了,今日才補上。
重明功煦暖的内力讓蓬山舒服地長喟一聲,也不知這般運行了多少周天,蓬山終于示意顧清淮可以停下。
此時已然過去了大半個時辰,饒是以顧清淮内力之深臉色都有些發白,顧清淮卻顧不上調息,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錦布,恭敬地遞到蓬山手中,“師父,弟子終于替您尋來了這株龍血草,這次定能治好您的腿疾。”
蓬山打開錦帛,露出裡面被精心包着的一株紅色藥草,嗓音卻越發冷酷,“你的重明功已然突破第九層,這次遇上魔教五護法明明能全殲賊子,為何那青鸾使卻能活着逃離?”
鶴明在一旁看着,心中陡生不忿。
這龍血草生長在極寒之地,極難取得,更何況此次還遇上魔教五護法同來争搶,掌門以一敵五,兇險萬分,蓬山沒有絲毫關心,更沒有任何稱贊,反而诘責掌門為何放過青鸾使?
見蓬山提到此事,顧清淮清冷的臉龐倏地一顫,起身在床頭低首跪了下去。
當日那青鸾使中劍後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目光凄婉而又哀絕,像極了十二年前阿姐倒在血泊中的模樣,讓他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為師說過,切不可對魔教中人心存憐惜,更不可有半分心慈手軟,否則你母親就是前車之鑒!”
顧清淮臉色頓時一白,雙手交疊,恭聲道:“弟子知錯,請師父責罰。”
“為師不知你究竟為何會放過魔教之人,但你馬上要啟程去西州,此事暫且按下,隻是此次是擊殺那魔頭的最佳機會,這次切不可再心慈手軟!”
他思來想去,那女魔頭武功高計謀深,想要一擊制勝,恐怕整個武林隻有顧清淮能做到。
鶴明笑着緩和氣氛:“蓬山師弟你放心,此次掌門親至定是手到擒來。”
蓬山垂眸看向顧清淮腰間佩着的淡藍劍鞘,“流雲劍是盟主象征,此次前去魔教自是無法攜帶,你就用那木箫做兵器。”
“是。”
蓬山審視的目光繼續在顧清淮身上掃視着,突然間狠狠皺起了眉。眼前少年長眉入鬓,眼眸深邃,像極了他最恨的那個人,郁瀾風。
郁瀾風生性放蕩不羁,不管看誰臉上總是挂着潇灑笑意,他平日在魔教為非作歹也就罷了,可不知何時竟然騙走了他最愛的師妹,若不是郁瀾風,他視若珍寶的師妹又怎麼會誤入歧途,最後慘死異鄉。
他有意把顧清淮養的冷心冷情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可随着顧清淮年歲漸長,樣貌卻越來越像他那個魔教妖人的爹。
“啪!”
一陣強勁的掌風驟起,竟是蓬山狠狠一掌扇在了顧清淮臉上。
顧清淮臉被打的偏了過去,一絲鮮血從唇邊淌下,少年卻沒來得及擦拭隻是神情更加恭謹黯然。
蓬山知道自己這是在遷怒,卻沒有絲毫歉意,他看向地上跪着的少年,突然一把湊近摘下顧清淮腦後束發的紫木冠,烏黑長發瞬間如瀑般傾瀉而下。
少年腦後隻剩下一個松垮的發髻,烏黑的發絲垂落在俊美的臉側,少了幾分清冷,添了幾分柔和,看着眼前終于有幾分師妹模樣的少年,蓬山心中憤怒稍稍撫平,冷道:“你就這樣去昆侖山吧。”
“是。”
蓬山神情卻依舊沒有絲毫緩和,“牆邊的亮格櫃第一格裡有一個錦盒,你拿來給我。”
顧清淮起身照做,将錦盒恭敬地遞到蓬山手上,蓬山摩挲着錦盒上繁雜的紋路,目光晦暗不明,“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那魔教妖人最擅長蠱惑人心,你把這藥丸服下,可助你抵抗誘惑。”
蓬山取出錦盒中的藥丸送到顧清淮身前,聲音冷徹:“希望你不要像你娘一樣,被魔教妖人迷惑,萬劫不複。”
顧清淮垂眸看向眼前渾圓的紅色藥丸,默默拿起、咽下。
看到顧清淮喉頭上下滾動,蓬山陰沉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滿意,“清淮,你發誓,此次定要取那魔頭的項上人頭,若失敗,便不要再叫我師父,也不要再來見我。”
“師父!”顧清淮倉皇擡頭。
“師弟,你又何必如此。”一旁的鶴鳴長老歎息一聲,“你明知掌門有多敬重你這位師父。”
若不是看在顧清淮的面子上,蓬山一介廢人連議事堂的門都進不了。
“弟子顧清淮在此立誓,此次前去定會取回魔頭性命,若違誓言,”顧清淮看了眼一臉冷酷的蓬山,顫聲道:“若違誓言,便讓師父此生再也不認我這個弟子。”
風乍起,吹的窗棂紙撲撲作響,低沉的誓言輕易便消散于和煦的春風中,可人心易碎,終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