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一隻白皙的手臂從被窩裡伸出來,在空中胡亂揮舞了幾下,最終“啪”地拍在鬧鐘上。
房間裡重歸寂靜,隻剩下均勻的呼吸聲。
五分鐘後,被窩裡的人才不情不願地蠕動了一下。梨紗緩緩睜開眼睛,呆滞地望着天花闆上的陽光斑點。
晨光透過米色窗簾的縫隙,在房間裡劃出一道金色的線條。
她像生鏽的發條人偶般,機械地轉動脖頸看向床頭鬧鐘。
【07:06】
“……七點了啊。”
梨紗把臉埋進枕頭裡發出一聲哀鳴。
雖然轉生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七年了,但恢複前世記憶還不到一個月。那些記憶,就像昨日發生的一樣清晰。
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梨紗憑借《遠山》橫掃三大電影節,成為史上最年輕的三料影後。簽下天價廣告代言的那天,她收到了醫院發來的死亡通知書。
從此,鎂光燈下光彩奪目的影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蜷縮在公寓裡,整夜整夜盯着天花闆發呆的女人。
功成名就,财富自由。這些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如今卻成了最諷刺的存在。
她擁有了全世界,卻失去了唯一可以分享的人。那些她羨慕的、普通人唾手可得的平凡日常——規律的作息,和家人一起度過的悠閑午後,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這些年拍戲的日夜颠倒,淩晨三點起床化妝,通宵拍攝到東方既白,殺青後又要趕淩晨的飛機奔赴下一個通告……連軸轉的生活,早已将她的生物鐘撕扯得支離破碎。
無數個輾轉反側的深夜,她隻能睜着眼睛等待天明。那時的梨紗才明白,原來做個普通人,比拿影後難多了。
某個清晨,當她發現自己竟能安穩地睡到自然醒時,她怔怔地望着鏡子裡的人,又哭又笑。
她終于如願以償地,徹底地,孤獨地,殘忍地……自由了。
瑜伽墊取代了紅毯,晨跑代替了通宵拍攝。
她學習做菜,嘗試做甜品,就仿佛在證明:看啊,我答應過的,連帶着你的那份一起,有在好好生活哦。
出門散心那日,她擦拭着玄關的全家福相框,輕聲地說:
“我很好。”
“你們好嗎?”
——然後命運跟她開了個荒誕的玩笑,她成了17歲的女高中生。
“啊……為什麼還要變成高中生來受這種罪……”
梨紗像具行屍走肉般猛地坐起,拖着仿佛灌了鉛的雙腿,搖搖晃晃地走下樓梯。
前世是為了生計不得已而為之,但為什麼在她功成名就,獲得财富和自由後,卻又要重來一次?
梨紗迷迷糊糊地想,這副模樣要是被前世的導演看到,肯定又要說“梨紗啊,你這狀态可以直接拍《午夜兇鈴》續集了”。
身體像是裝了自動導航系統,梨紗閉着眼睛完成了一系列動作:下樓、右轉、打開冰箱門。
冷凍室的冷氣撲面而來,讓她稍微清醒了一點。
“冰凍烏冬…我的救星……”梨紗嘟囔着,将冰涼的烏冬面袋貼在滾燙的太陽穴上,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梨紗姐,你昨晚又熬夜了?”
充滿活力的青少年的聲音,梨紗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她勉強睜開一隻眼,看到切原赤也正站在廚房門口,海藻般的卷發亂蓬蓬的,手裡還拿着一盒牛奶。
“一點鐘睡,怎麼能叫熬夜呢。”
切原眨了眨眼睛,“可是柳前輩說,淩晨一點睡覺已經屬于嚴重熬夜了。根據他的數據,熬夜會加速衰老、損害器官功能的概率高達75.8%……”
“赤也啊,”梨紗突然伸手搭上小海帶的肩膀,用她最陰森的語氣說道,“姐姐告訴你一個殘酷的真相。”
她湊近切原的臉,兩道黑眼圈下的死魚眼瞪着他,“你們這些高中生能這麼精力旺盛也隻有現在了。”
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切原被吓得僵在原地。
(好可怕!梨紗姐身上的怨氣比鬼還重。)
“等再過幾年,出了社會,成為每天為工作、生存、金錢奔波的社畜後……”
梨紗越說,聲音越幽怨:“你就會明白,财富自由,每天睜眼能睡到自然醒,是多麼奢侈的幸福。”
她誇張地歎了口氣,“啊……好懷念睡到自然醒的日子……”
切原困惑地歪着頭,“梨紗姐,你在胡說些什麼呢?而且……”他指了指牆上的日曆,“今天是周日欸,根本不用去學校,你想睡到幾點都行啊。”
“什麼?!”梨紗瞬間如遭雷擊,脖子發出“咔”的一聲響,僵硬地轉向切原,“你說今天周幾?”
“周日啊。”切原眨巴着眼睛,一臉天真。
這一刻,梨紗仿佛看見一道閃電劈在自己頭頂,背景頓時烏雲密布。
“可惡啊——”她抱頭哀嚎,“原來今天是周日嗎?!我居然設了工作日的鬧鐘!”
切原一籌莫展,雖然梨紗姐每天早上起來都是衰神附體,但今天的她……似乎格外不對。
切原擔憂地戳了戳她的肩膀:“梨紗姐你還好嗎?如果失眠嚴重的話,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問題吧……”
“……”
“對了!”切原突然眼睛一亮,像想起什麼重要事情似的拍了下手,“今天冰帝學園邀請我們去參觀他們新開的網球俱樂部,說可以帶朋友一起去。”
他手舞足蹈地比劃着,“聽說是迹部财團投資的,超級豪華!梨紗姐要不要一起來?”
“冰帝?迹部?”
梨紗的大腦還在緩慢開機中,突然一個激靈。
——等等,赤也剛才說今天是周日?
她立刻像隻警覺的貓,豎起耳朵,斬釘截鐵地拒絕:“不去!既然是周末,我現在就要回去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