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遊樂場後,梨紗帶着幾分贖罪的心理,硬是把幸村拖進了高級壽司店。
“就當是……給未成年人的精神補償。”她這樣對他說道。
也在心底這樣說服自己,打消調戲未成年的罪惡感。
壽司店的暖光下,她報複性地點了一大堆。藍鳍金槍魚大腹、海膽軍艦、星鳗握壽司……菜單打印出來比電影膠卷還長。
幸村望着這誇張的陣仗,輕輕歎了口氣,在她對面落座。
“太多了。”
梨紗充耳不聞,正盯着菜單準備繼續加單。她濃密的睫毛不停顫動,像是振翅欲飛的蝶。
——這是她緊張,尴尬或者做賊心虛時的小習慣。
就在她指向“特選松露和牛壽司”的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指尖。少年的掌心溫暖幹燥,帶着薄薄的繭。
“松野同學,”他看着她的眼睛,“你……莫非是在尴尬?”
這句話像是踩到了貓尾巴,梨紗猛地一激靈。
“誰、誰尴尬了!”她慌亂抽回手,不小心碰倒了手邊的茶杯。
深綠的茶湯在桧木的台面蔓延,幸村拿起毛巾擦拭。
“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
這個可惡的小鬼!現在擺出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可一小時前在密閉的玻璃艙裡,是誰紅着耳朵别開臉,讓她默默承受沉甸甸罪惡感的?
不堪回首的畫面突然攻擊她——
摩天輪自頂點緩緩下降,窗外的燈火在沉默中明明滅滅。
梨紗偷偷擡眼,卻隻看見幸村映在玻璃上的側臉。他抿緊的唇線,緊繃的下颌,都在訴說着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像個被欺負的小動物般蜷在角落,可憐弱小又無助。
他這副模樣,讓梨紗的罪惡感突然化作實質,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作為成年人,作為公衆人物,最基本的就是要遵守公序良俗。
而她,25歲的影後,居然和一個未成年較真,甚至不惜使出看家本領把對方撩到臉紅、委屈到不敢看她。
這算什麼?演技大賞的加試環節嗎?這是什麼很值得驕傲、很光彩的事嗎?
沉默,自責和罪惡感,像是看不見的繩索,勒緊她的喉嚨。
然而,最讓她無法釋懷的是——
當轎廂門打開的一瞬間,這人就像被按下重置鍵一樣,若無其事地邀請她去下一個遊樂項目。
仿佛那段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些讓她喘不過氣的罪惡感,以及她獨自做的忏悔,都隻是她在給自己加戲。
“松野同學?”
幸村的聲音将她拉回現實。
“你該不會……還在想摩天輪上的事?”他微笑着問,聲音清朗如常。
梨紗擡起眼,目光落在他臉上。少年神色如常,唇角甚至還噙着笑,仿佛剛才在摩天輪上耳尖泛紅、别開視線的人不是他。
她輕輕“啧”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茶杯邊緣。
“抱歉,那時确實是我不對。”她終于開口,語氣淡淡的。
幸村微微偏頭,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随即又恢複成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為什麼要道歉?”他輕笑,“我并不覺得松野同學有錯。”
“如果你今年18歲,我自然不會道歉。”她直視着他,語氣認真,“但你現在是未成年,我不應該對你做那樣的事。”
幸村沉默了一瞬。
“和年齡有關?”他慢條斯理地反問,“可是松野同學……你隻不過比我早出生了15天,不是嗎?”
梨紗貼着茶杯的指尖,蓦地一頓。
她緩緩擡眼,盯着幸村看了幾秒,忽然笑了。
“調查得真清楚呢。”她單手托腮,歪着頭看他,眼底卻沒有笑意,“還有什麼事是你們網球部沒有調查到的?我現在可以直接告訴你。”
幸村意識到她在生氣。他微微斂眸,歉意地說:“抱歉,我們沒有惡意。”
他頓了頓,解釋道,“一開始,大家隻是對你是赤也表姐的身份存疑,以前也發生過外校間諜接近赤也的事,後來蓮二發現你和過去變化很大,所以就有些在意……”
梨紗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歎口氣。
“算了。”她垂下眼,指尖輕輕撥弄着茶杯,“我也不在意這些。”
壽司店的燈光映在她側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幸村注視着她,那低垂的睫毛下,陰影比平時更深了些。
沉默片刻,他緩緩開口:“松野同學,那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畢竟起因在我,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
梨紗擡起眼,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幸村君這又是為哪般?”
幸村:“我不該說你演技不真誠。相反,我那樣說,隻是在強撐着掩飾自己罷了。”
梨紗怔了怔。她撐着臉頰,饒有興趣地眯起眼睛。
“那你是承認,自己被我撩的心動了?”
幸村沒有回答。垂眸時,長睫遮去了眼底情緒,像是在思索什麼。
半晌,他輕聲說道:“面對那樣的松野同學,沒有人會不心動的。”
梨紗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她沒想到善于打太極的少年會給出這樣直白的回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
“但是,”幸村擡起眼簾,紫羅蘭色的瞳孔在燈光下呈現出透明的質感,“那樣親昵的話語和舉動,無論是出于真心還是演技,我都希望松野同學不要輕易對别人展現呢。”
既像是溫柔的勸誡,又仿佛暗含着某種難以言明的占有欲。
“哦?”梨紗眨了眨眼,帶着幾分戲谑望向他,“為什麼不可以呢?”
幸村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那雙藍紫色的眼眸流轉着深淺不一的色澤,像是暮色中的鸢尾花田,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沉溺進去。
她不能沉溺,于是移開了視線。
“容易引起誤會,而且很危險。”他抿了一口茶,喉結随着吞咽的動作上下滑動,“男人是充滿力量又容易失控的生物,不是所有人都能……克制得住。”
這句話輕飄飄地落下,卻讓梨紗的耳尖不自覺地發熱。
“那幸村君的意思是…你很特别?”
“這個問題的答案,取決于松野同學呢。”
“呵~”她輕笑一聲,眼尾微微上揚,“狡猾的家夥。淨會說些女孩子愛聽的話。不過……”
話音未落,她突然話鋒一轉,“這招對我沒用,我不會因為高中生的甜言蜜語動搖的。”
“松野同學,”幸村放下茶杯,看過來的視線帶着幾分壓迫感:“為什麼要反複使用‘高中生’和‘未成年’這兩個詞,來強調自己比我年長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