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在一片混亂中開始。
說不明白為什麼,每次舉辦這種大型活動,一旦沒有彩排,永遠在整理隊伍上就得耗費兩三個小時。
不知道是因為組織者太相信學生,還是壓根就是沒做好預案,沒算好時間,沒有做好人數的統計,沒有算清操場的容量大小。
反正站好第一次後,一定會重站第二次第三次,最後回到原來的位置。
一個上午就這麼毫無波瀾地過去,唯有太陽始終毒辣,光是整隊劃區域這個環節,就倒了好幾個人。
最後分下來的教官對他們這整個排的人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扛不住了不要硬扛,打報告出列休息。”
軍訓的第一個項目,永遠是站軍姿,這确實是最能磨煉心性的活兒。驕陽懸在頭頂上方,烘烤着每個一動不動的學子,汗水淌過他們的臉頰,滑入脖頸,迷彩服似乎并不通風,熱意淹蓋整個人的身體感受。
偏生教官還走來走去,這裡看一眼,那裡盯一下,再時不時來一句:“站的時候身體朝前傾。”
宋甯實在不懂,身體朝前頂是個什麼站法,她隻呆呆地站着,直到腦袋越來越沉,眼前發黑。咬咬牙,也還是維持不了身體沒力氣這個事實,“報告。”
氣若遊絲,宋甯聽到自己的聲音也是一驚,怎麼會虛弱成這個樣子。
幸好教官就在前面,能聽到這個聲音,立馬批準她休息。
宋甯走到一處陰涼地,才覺得自己好像活了過來。
她聽到别的方陣也接二連三響起報告聲。
這個下午似乎比想象中難熬許多。在陰涼處恢複了足夠的精神後,宋甯才歸隊,她依舊不懂朝前傾的站法,但下午四點的太陽怎麼敢和兩點的太陽比,自然熬得過去,終于到下訓,宋甯第一反應是往自己嘴裡灌水。
把杯子裡的水都喝光後,仍舊覺得不夠。好在一會兒就可以回家,宋甯已經往公交站的地方慢慢走去。
軍訓從站軍姿這項極其無聊考驗耐力的活動開始,到踢正步這項極其活躍考驗團隊性的活動結束,到第五天,他們就開始學習踢正步。
一開始宋甯想,什麼正步要踢整整八天?
後面踢到第三天,仍舊踢得歪七扭八,此起彼伏的,宋甯才明白,踢八天不是沒理由的。
真是沒眼看啊。
但也許是他們年紀小,教官要求也不高,每逢休息時拉拉歌,時間過得也很快。
他們的教官是個不善言辭的新兵,兵齡一年,這是第一次被下派到帶軍訓的任務。第一天時看他那股勁,宋甯真以為是個嚴厲的老兵,心想要完蛋。
後面越來越發現,有些人真的是表面越嚴肅,心地越柔和,這大概就是俗世意義上的“刀子嘴豆腐心”。
教官說早上開訓時間早,沒來得及吃早飯的,他會買一些面包和牛奶,沒帶水的也可以找他拿,每天看他包裡鼓鼓囊囊的,帶的不是給自己的幹糧,是給他們這些學生的。
教官比他們大不了多少,也就十九二十歲,休息時談起自己入伍的經曆,原來是高中時沒把學習當一回事,生性頑劣,高考後果然因果相合,錄到一個堪堪算大學的學校,越來越發現自己和曾經高中同學的差距,心裡懷着一股不甘心。一次應征入伍的宣講會,介紹了相關的政策,好處很多,于是便想去試一試。
沒成想,這個試一試,真讓他堅持下來了。
他說:“這件事我做成了,以後做什麼都能成。”
教官又談起他們接過的一些任務,說者隻當日常,聽者卻覺偉大。
結業表演那天,是教官對他們最後一次下達命令。
不知道哪個同學像是突然意識到,喊了句:“以後教官管不了我們了。”
一時間,又高興又悲傷,教官也聽見了,說:“是啊,那你們以後可得管好自己啊。”
“八月三十一日,天氣仍舊晴朗,盼望了兩個禮拜的雨沒降落一滴,天天在洗滾燙的陽光浴,好在今天終于結束了。我們告别了教官,一個值得尊敬的年輕人,很多女孩哭了,聽說教官也哭了,但我沒看見。人與人的相遇是一種奇妙的緣分,如果未來我能成為一個很好的作家,如果我有機會,我一定想辦法找到他,給他寫一篇傳記,他是偉大的軍|人中平凡的一個。”
——《宋甯的人間觀察日記·人間》
上午結業表演就結束了,宋甯依言在校門口等洛塵,他前幾天和她說過,31号下午他有假,打算和她去市裡逛逛。
才沒多久,洛塵就來了這個約定好的秘密基地,看見宋甯,先是一愣,而後一笑:“你打算這樣出去玩?”
“我哪樣?”宋甯順着視線看了眼自己,哦莫,還穿着迷彩服呢。
宋甯于是說:“我可沒打算這樣出去。現在不是十二點嗎,這樣,你先送我回家,我換套衣服,然後再找個地方吃個飯,下午再去市裡。”
說罷,她還試圖打個響指,喊:“完美。”
可惜不會打,是個啞炮,洛塵把這個響炮打了出來,接道:“哪裡完美,不是說去市裡吃嗎?”
他把小電驢推出來,遞給宋甯頭盔,“走,路上說,一會人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