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手機的震動聲一波接着一波，仿佛要把他的天靈蓋震碎，江小白強忍着額頭的疼痛閉眼在身畔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摸索到了手機，右劃接聽，中年男人常年被煙酒浸淫帶着粗噶的嗓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仿佛一口濃煙，徹徹底底把還在昏睡中的江小白嗆醒了。

“喂，小白啊，我你王叔，這事兒你就辦得不地道了，說着這三天我去找你，怎麼你連着兩天都不開門呐，你是跑出去躲債了，不願意見你王叔了？”

沉重的眼皮瞬間睜開，江小白感覺自己這輩子眼睛都沒睜得這麼大過。但緊接着，他的眼睛又大了一圈兒成功突破了幾秒前的那個大眼記錄，“啊，這，這是哪兒？！”

“喂？喂！江小白你别跟我老王裝不是人啊！”話筒裡的聲音還在繼續，江小白顧不上眼前的畫面，趕緊抓起手機在嘴邊回應到，“王叔！是我！哎，哎！我沒有躲您，隻是昨天晚上……在朋友家借宿了一宿，我馬上，馬上就回去見您！”說完這句不等房東回話，江小白就連忙挂斷了電話。

掀開被子——還好衣服還在，等等我為什麼要這麼想？江小白用力搖搖頭，“我一定是腦袋被撞壞了。”下床穿鞋匆匆忙忙走出房間他才發現這棟房子居然在建築結構上和嘉華出版社孟編的辦公室一模一樣。

自己剛剛睡覺的地方是二樓的卧室，潔白的螺旋長梯聯結一樓空曠的客廳，江小白在扶手處往下望，正圓形的客廳中央橫亘着一條淺灰色的大沙發，細長瘦削的黑色身影正坐在那裡，咖啡滿室飄香。

男人聽到腳步聲，沒有擡頭看，隻是淡淡的說上一句，“醒了？”

這算是打招呼嗎？男人似乎并不習慣寒暄，他僵硬地抿緊了嘴巴，薄薄的嘴唇仿佛一道細線。

既然對方都主動說話了，不回應不是江小白的作風，他快步走下樓梯，走到男人面前老老實實地說一句，“孟編。”

“嗯。”

孟編不鹹不淡的回應，他面上沒有表情，心裡卻舒展了很多，他想，這小子還肯和我說話，沒有大吵大鬧，應該是把昨天的事情放下了……哎？哪兒去？

江小白根本懶得和他廢話，打完招呼就腳底抹油向外跑去，不知道的以為他入室搶劫攜款潛逃呢！可是沒辦法，王叔等着收房租，如果今天他還不露面，隻怕王叔會連稿子帶行李箱整個二給他丢到樓下去。

江小白越想越恐怖，孟編住的地方還好不是很偏離市區，他一路上連跑帶颠，捂着紗布包裹的腦袋跑來跑去，那模樣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就在他剛剛拐出小巷子跑上大道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鳴笛，江小白回頭看，孟編的腦袋從車窗裡探出來，“上車。”

“昨天晚上睡在你那裡我不是故意的，我得趕緊回去了。”江小白說。

孟編朝他翻了個白眼，“江小白你是豬嗎？你再胡說八道我……”

“我沒有胡說八道啊，”江小白也懶得和他廢話，“我是真的着急回去，我有急事兒！”

“上車。”孟編的語氣裡帶着不耐煩，車門應聲而開，江小白默默罵了一聲，又極其沒骨氣地鑽進了車廂，“樂城裡，9号樓。”

飛奔回出租屋的路上，江小白心裡打算出的最壞的結果也就是連行李帶床鋪被丢到大街上，還好他趕回來的及時，行李箱隻是被丢在了狹窄的樓道裡，看樣子，王叔應該是準備把他的東西都整理出來再一起扔。

防盜門打開，内裡一覽無餘，王叔左邊咯吱窩裡夾着江小白的枕頭右邊手裡拎着團成團的被褥從卧室裡艱難地騰挪出來，正好看到站在門邊的江小白，四目相對，十分尴尬。

“王叔……”江小白開口。

王叔松開了兩隻手，任由那枕頭被褥跌在腳邊，出租屋裡塵埃飛騰，王叔擡起手掌心向外，截住了江小白的話頭，“小白，别說叔欺負人，咱們得憑良心說話，我這房子也是要本錢的，租給你不如租給别人。”

江小白的雙手緊緊貼在褲分線上，那模樣像極了上學時候站軍姿，從孟編的車上跑下來一路直接上三樓，他氣還沒喘勻，後脊梁上開始流汗，順着脊梁骨，癢得難受。

王叔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個塑料打火機，又從耳朵上拿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夾在上面的煙卷，叼進嘴裡，點燃，劣質煙味在房間裡飄散。

“喔，小白，既然你來了，那咱們倆算算賬。”王叔朝着門口走過來，在江小白面前站定，“三個月，這個月才月初，你王叔我是厚道人，就不算你這個月了，你給倆月的錢吧，三千。”混合着濃煙的話語噴薄而出，江小白被熏得眼睛疼，腦海中無端端浮現出寺廟裡煙熏火燎的銅獅子。

江小白就這麼愣愣地看着飛揚的塵埃與交錯的光線還有王叔那一張一合的嘴唇，透過卧室的房門，他看到電腦桌前掉了一半的橫幅，紅色的橫幅從牆壁上耷拉下來，落在書稿上，像一條死蛇。

橫幅上還有【北渚有橘】的簽名……江小白這麼想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王叔也向前伸出胳膊一擋，阻住了他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