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鐘薏終于悠悠轉醒。
醒來時,床側已經空無一人,昨晚的一切好像一場旖旎夢境,隻身上的點點星痕與換過的寝衣中褲昭示着男人來過的痕迹。
她撐着額頭起身,聞到帳中殘存的甜膩氣息,人還未徹底清醒,臉已先沾上春意。
梳妝時,紅葉在一旁:“小......娘娘,夫人今晨來看望過您,見您睡着,便又走了。”
鐘薏擰眉:“娘親來了你們為何不叫我?”
紅葉笑道:“夫人吩咐的,叫我們不要吵醒您呢。”
她湊近一些,低聲:“她聽說昨晚陛下來了,讓您好好休息。”
把玩着串珠的手一頓,銅鏡中的人臉頰暈開一抹霞色,紅葉見狀嘿嘿一笑:“娘娘不必害羞,這可是天大的恩寵,夫人高興極了,特地吩咐小廚房給您做些補身體的呢!”
鐘薏聞言惱聲:“......我還沒跟他......!”
“懂的,我們都懂。”紅葉當着她的面跟翠雲擠眉弄眼,
“是吧翠雲?”
翠雲一邊把簪子端正插進梳好的發髻裡,一邊正經點頭:“嗯。”
“......”
鐘府主屋書房裡。
鐘進之今日未上值,送走了幾個前來賀喜的同僚,正提筆臨帖,落字穩健。
李清荟掀簾快步走進,揮退房内丫鬟:“我聽說昨晚陛下來了。”
鐘進之凝着氣,眉毛不動:“去聽竹居了?好事。”
她在門邊的圈椅坐下,手指不自覺攥緊手中帕子:“老爺,薏兒一下做了貴妃,又如此盛寵,未必是好事......”
“這孩子性子乖巧,又依賴我,我是真真心疼她的。”
“不必考慮那些,陛下願意為她綢缪如此久,必然是足夠喜愛。”鐘進之頭也不擡。
她輕歎一聲,喃喃,“咱們的珊兒要是還在,如今也該是一樣的如花年紀......”
說着,擡手用絲帕擦了擦微紅的眼眶。
鐘進之終于停筆,将狼毫筆擱在一旁:“你老提珊兒作甚?我們的女兒是鐘薏!”
“若沒有她,你以為我們能來京城,入皇親之列?你可還記得當年我們一家是何境地?”
李清荟被他話裡的意味激得一震,恨聲:“這上京究竟有何好!便是你繼續做那通判官,我們家也不會落魄半分!何苦千裡迢迢,靠一女郎換取家族榮華!”
鐘進之冷哼,眯眼看她:“你以為你平日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哪來的,真當我區區俸祿,供得起你這般大手大腳的婦人?
“還有以禮,你忍心讓他一輩子埋在蘇州?他本少年英才,有更寬之路可走。”
李清荟被他噎住,半晌沒接話,房内一時寂靜。
鐘進之見她安靜下來,繼續提筆蘸墨:“薏兒再過十多日就要進宮,在那之前不要出任何岔子。”
李清荟這才開口:“放心吧,聽竹居的仆婦都是我精挑細選敲打過的,謹慎得很。”
“這段日子以來,除了上回鐘志爾多嘴漏了點口風,縱她再疑心,也找不出半分端倪。”
她想到那回意外,語氣幽怨了幾分,“柳姨娘也是,自己的兒子都不好好管教,若不是那翠雲及時跟我禀報,真要讓他在薏兒面前胡言亂語了。”
“志爾還小,再怪他又有何用。”
*
被婢子盯着用完花膠人參湯,金粟養元羹,鐘薏才放下碗,外院小厮便匆匆捧來一封信,說是國公府小姐差人送來的。
鐘薏奇怪,趙長筠向來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平日想見她都是直接登門,這還是頭一次寫信。
這般想着,展開平平無奇的信紙,紙上筆迹龍飛鳳舞,看得出匆忙:
薏兒:
先恭喜你進宮貴為貴妃,本來我理當喚你一聲“娘娘”,但現在實在說不出口,姑且作罷,下次補上。
你上次同我說,你心悅之人是陛下,我還笑你,如今看來,倒是我多言了。祝福你,終于得償所願,我也為你高興。
不過我怕是沒法當面和你道喜了,我爹昨日大發雷霆,因為陛下親口說後宮已有佳人,不願多納。他現在暫時歇了把我送進宮的心思,又想給我擇别的夫婿。
我不願意,昨晚收拾細軟,本想出去躲一段時間,結果被家仆拿住,現在還關在家中寸步難行。
不過你且放心,我不是輕易服輸之人。你能握住自己的姻緣,我自然也可以。
我要的郎君,不說那蘇溪惜,也定是我自己願意的,旁人休想給我做主!
落筆 趙長筠
下面還有一行潦草小字:
勿回,我爹會發現。
看罷,鐘薏嘴角彎起,她還能給自己寫信,必然不會是像她說的一般“寸步難行”,趙國公對她婚事管束嚴苛,但旁的事向來寵溺,因此也不必擔心她的安全。
可......陛下是這樣對朝臣說的嗎?已有佳人......她嘴裡咀嚼着這句話,睫毛顫了顫,笑意像是藏不住似的,從眉梢蔓延到嘴角。
“走,我們去找娘親。”鐘薏放下信紙,轉頭對站在一旁的紅葉道。
紅葉還在疑惑,娘娘為何對着趙小姐的信笑得如此眼波流轉,聞言忙低頭,趁她轉身給旁邊的婢女遞了個眼色。
一路走過府中新裝飾的大紅綢布朱門金瓦,來往仆婦見了她無不恭敬福身,喊一聲“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