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薏帶着丫鬟走到廳前花台,遊廊外垂首靜站着幾個太監。
父母,姨娘,還有鐘志爾都已到了,鐘以禮公務纏身,不在家中。
她端着蓮步,邁進廳中,見上首站着一個攏袖的年輕太監:面白無須,微胖,年紀約莫二十上下,穿着深紅官服。和鐘進之交談雖面帶笑意,眼中卻難掩精明。
見到她來,那太監立刻收斂了笑意,嚴肅了神色,對她頓首。
鐘薏被他這一出吓住,後退一步,還未來得及伸手扶他,他已經自行站起,掏出袖中準備好的金黃卷軸和鎏金龍印,聲音高昂:
“刑部侍郎之女鐘薏,接旨!”
韓玉堂方才跟鐘進之周旋半刻,硬是沒透出半分他今日帶的是聖旨。
衆人皆沒預料到,可見印如同親見帝王,震驚之餘紛紛跪下。
廳中隻剩韓玉堂挺胸站着,中氣十足:“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統禦萬邦,深知後宮和順,方可助國安康。今有鐘氏,秉性溫雅,蕙質蘭心,品行端莊,淑慎有儀,實為淑媛之表。
思後宮需得賢德,以承宗祧,特封鐘氏為貴妃,俟吉日五月十八入宮,行冊封大典。
欽此。”
話音落下,一時俱靜,針落可聞。
“娘娘?”韓玉堂笑眯眯看着鐘薏,美人似愣住了,垂着臉跪在地上。
她這才回過神來,伸出細白雙手,捧住他遞來的诏書:“臣女接旨。”
韓玉堂一甩衣擺,恭敬又施一禮,聲音鄭重:“奴才韓玉堂參見貴妃!貴妃娘娘吉祥如意!”
堂内外所有主仆跟着重複,聲如洪鐘,回蕩大堂:“貴妃娘娘吉祥如意!”
鐘進之和鐘夫人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眼底難掩的喜色。
鐘薏看着黑壓壓跪了一地的衆人,茫茫然不知自己身處何處,輕咳一聲:“......都起來吧。”
韓玉堂聞言起身,目光轉向夫婦二人:“鐘家出了一位貴妃,天大的好事啊!”
鐘進之躬身回:“多謝韓大人厚意,鐘家能得此殊榮,實乃天降恩寵,必當謹守職分,不敢有半分懈怠!”
李清荟也低頭,語氣溫婉:“貴妃能夠蒙恩寵,為臣婦之幸事。”
韓玉堂微微一笑,暗含深意:“鐘大人謙虛了,娘娘入宮,必定風光無限,隻盼鐘大人日後莫忘我等啊。”
鐘進之忙不疊點頭:“是,是。”
韓玉堂看着站在一旁的鐘薏,語氣恭敬:“娘娘請早做準備,吉日一到,宮中便會有人迎娘娘入宮。”
直至韓玉堂帶着一群太監離去,她才被鐘志爾脆生生一句“貴妃娘娘”驚醒。
她看着圍在自己身邊的家人,每個人都與她隔着兩步,仿佛她是什麼易碎的珠玉,碰不得一點。
空氣中洋溢着喜悅的氛圍,韓玉堂來頒旨的聲勢浩大,丫鬟小厮奔走相告,消息瞬間席卷整個上京,滿城嘩然。
如今宮中後位空懸,唯鐘薏一人榮膺貴妃之位,獨占皇寵,享無上尊榮。
鐘府在京中地位立刻水漲船高,前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幾乎踏破門檻。
鐘薏坐在書房中,紅葉和翠雲湊在她面前。
翠雲:“小姐不高興嗎?”
紅葉悄悄伸手在她後背拍了一下:“小姐分明是高興壞了。”
鐘薏聽着,隻道:“我高興。”
她的确是高興的,天子是她的愛人,自己才同他情深意長許下終身,她怎麼會不高興呢?
隻是,
隻是不論失憶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府中親人待她的關心寵愛都是真實存在的。
好不容易才适應了全然陌生的這裡,卻再有十多日就要分别,内心難免複雜。
她抓住紅葉的手,澀聲:“你......你覺不覺得,太快了?”
哪裡快了啊啊!
紅葉心中無聲呐喊。
自陛下登基,内務府便已悄然着手準備,就連她們,在被派來伺候鐘薏之前,便被吩咐過自己的主子便是将來入主後宮之人。
然陛下素來對外表現冷淡,從來不提選妃之事,朝中迂儒舊臣整日把皇嗣血脈挂在嘴邊,常常對他施壓。
她看着鐘薏的模樣,柔軟纖指抓住她的。
她又想到,小姐不過才十七,突然被告知馬上要進宮,無措也是人之常情。
夜晚,鐘薏躺在床上,還未睡去,忽聽紅葉走到床畔,氣聲道:“小姐,陛下來了。”
鐘薏猛然睜開眼,下意識坐起身,望着門口。
見人未來,她掀開被衾,鞋都沒得及穿,直奔出卧房。
外屋門扉微敞,衛昭方才跨入。
今夜他是常服打扮,一襲玄色錦袍,襯得身形修長面冠如玉。
她倏然止步,立在屏風處,看着來人大步走近,空落一整日的心,仿佛終于找到地方安放。
“明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