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後完畢,小佛修三人跟在祁瀾身後,走在回雲水間的長廊上。
方才他們調查那鬼修來由,從入口執事登記中得知這厮叫藥壯陽。雖知道這是他頂替的名字,但小佛修還是被這名字的直白粗淺所鎮住。
隻有祁瀾聞言後,與執事再确認了一遍。
他詢問時面無表情,直叫人膽戰心驚。
祁瀾不僅身為玄禅宗的佛子,更是仙盟的首席。
仙盟是由各仙宗代表聯合組成的機構,擔任了協助各宗門及其管轄以外妖祟的職責。随着祟亂頻發,仙盟的地位愈加不可撼動,其中作為首席的祁瀾一言一行,可謂舉足輕重。
執事怕得不行,他聽說了,被佛子盯上的人,一般都不簡單,多是窮兇極惡之徒……莫非自己無意中放了什麼邪魔進來不成?
執事連忙将自己在碼頭檢查雜役的事,毫無遺漏地全交代出來。
其中一個小佛修聽完,向祁瀾提議道:“尊者,我看這鬼修躲躲藏藏甚是古怪,不知是否與‘鬼饕餮’有關,不如讓我們一同看守。”
鬼饕餮是一個鬼修的代号。
此人近年來在滄元大陸上聲名鵲起,不知具體年齡身形面貌,隻知其身着一襲紅衣,時常出沒于詭祟頻發的地方,性情不定,動機目的不明。
有傳言道,此人在惡意豢養詭祟為己用。
仙盟之所以知道此人是鬼修,又為他取饕餮為号,還是依據在幾次祟亂中幸存的修士親口描述所定——
那人紅衣潋滟,身周鬼霧缭繞,使着一柄奇怪的武器将作亂詭祟直直釘在地上。
綠火烹酒,棺木為案,那人就地而坐,一口一口地吞吃着詭祟,似在品嘗什麼美味佳肴。其陰靈兇獸狼顧鸱張,呲着牙在邊上巡哨,驅趕着慘死的亡魂去往彼岸。
鬼氣、陰靈、渡魂均是鬼修特點。
滄元大陸上鬼修不多見,更何況這般乖張行事的鬼修。
幸存的修士不敢多看,更不敢用留影石記下那人容貌,隻記得他五官極為普通,泯于衆人,轉眼就忘。
沒有人目睹鬼饕餮切實惡行,光憑吞吃詭祟不能妄下定斷。
因此仙盟并未把鬼饕餮當做公敵,并秘密保留了具體信息,隻讓合作的門派有機會碰到了就調查一番,而非通緝追殺。
祁瀾四人在東州顔山除祟,發現鬼饕餮在東南兩州邊境活動過,而這麼巧,他們在靈樓上碰到這個身份不明的鬼修,不得不讓小佛修起了疑心。
“不必。”祁瀾道。
小佛修低頭應是,他們對祁瀾的決定向來恭敬遵從。
四人很快走到雲水間處。
祁瀾來到門前,準備推門的手頓了一下。随後收起手,轉身吩咐三人先行回房,後續日程等天明後再商議。
小佛修三人雖不明所以,但仍舊照辦。
待小佛修離去後,祁瀾才重新擡手,推門入房。
他身材高大,足以讓視線越過屏風,看到眼前這般景象。
室内燈火已熄,窗外江面波光粼粼,皎白月光灑落進廳。
路無憂正枕着兩塊栀黃蒲團熟睡,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身軀蜷縮在案榻側下,發梢肩頭被月光暈出了淺淺銀華,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腰部曲線柔和流暢,像是連綿的春山。
他手腕置于胸前,绯紅痕迹仍有殘餘,星星點點,像極被蹂躏疼愛過後的痕迹。
幾隻初春的江螢蟲好奇心重,穿過結界,飛入廳中,此刻在少年身周閃爍着微光。
祁瀾眸色暗了暗,擡腳入内。
屏風邊上竹葉紗燈自動燃亮,橘黃火光柔和地驅開了江螢。
半夢半醒之間,路無憂察覺到光亮,睜開眼瞧見祁瀾從玄關緩步走來。
意識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路無憂急忙起身坐直,不料胳膊因長時間壓迫傳來一陣酸楚,又是一頓手忙腳亂龇牙咧嘴,跟演啞雜劇似的。
祁瀾見他醒了,便未再靠近,隻是站在矮桌不遠處看着,不發一言,高大的身軀站在暗處,壓迫感極強。
路無憂被他盯着,頗有些不好意思:“那什麼,有點困就不小心睡了,沒關系吧?”
他身上衣衫睡得有些淩亂,領口處在剛才不小心敞開了些,露出一截微微突出的瘦削鎖骨。
祁瀾靜了一瞬,道:“無事。”
路無憂見祁瀾一直站着盯着自己,有些納悶,忽然腦海中靈光一現,原來這是暗示他讓位出來啊。
佛修不與鬼修同坐,這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