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佛修三人神色各異。
自祁瀾入玄禅宗以來,衣食住行均自己打理,從不假手于人,也絕不與他人同食同住。
其中一名小佛修眼眶都要紅了,就差哭出來,有一回臨時除祟,荒郊野外苦寒之地,尊者甯願自己在山洞外打坐守夜,也不願與自己共寝一地!
這鬼修到底什麼來頭,竟能讓尊者破例替他說話,還與他同住?!
祁瀾淡淡道:“鬼修手段多端,若僅靠弟子看守,恐生變故。”
此言一出,衆人恍然大悟:什麼嘛,看來是他們想多了。
佛子大大能有什麼心思,不過是為了靈樓保駕護航罷。
手法多端的鬼修本人路無憂,一臉複雜地看着自己被金绫捆住的手腕。
原來自己有這麼厲害啊。
雲煉對祁瀾說的深以為然,點頭道:“既然如此,便依尊者之意,将此人送至您的房中。”
路無憂:這話怎麼聽着就這麼怪呢?
路無憂就這麼被水靈靈地押到頂層雲水間,其餘人早已悉數退下,其中一個小佛修還貼心地關上了房門。
剩下他和祁瀾,獨處一室。
此時深夜,祁瀾似乎在思索着什麼,沒有說話,兩人就這麼站在廳中,隔着一小段距離,空氣中彌漫着沉默。
路無憂趁機打量着房間。
不得不說,雲來宗為了表示對佛子的尊重,在空間和布置上花了不少心思。
雲水間格局周正,幾乎占了整個頂層的一半,竹葉紗燈下,暖光滿室。
入口玄關處座了一扇山水絹絲屏風,越過屏風,廳中央一方沉香矮桌,清淡檀香從桌上金獸小爐中緩緩吐出,其下鋪着兩塊栀黃蒲團,側邊落地長窗,映着江夜熠熠流光,窗邊玉瓶翠竹,清淡修長。
右方穿過隔罩是寝榻,紗幔随風拂起,隐約見得裝飾配色不俗不濃,素雅得體。
房間內安置着聚靈陣,保持潔淨溫暖,靈氣充沛。
路無憂想起自己窩着的那個單間,逼仄簡陋,連詭祟都不願踏入,甚至輕輕一戳就碎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他是修成肉身的鬼修,也勉強算人吧。
路無憂打量完,不敢瞎動彈,于是他擡起被縛住的手腕,賣可憐道:“尊者大人,你看我也跑不掉了,能不能先解綁。”
他原本尋思着老實點聽從安排,可手縛久了又實在有點酸疼。
祁瀾被打斷思索,淡淡觑了他一眼,擡手結印。
路無憂一看解綁有戲,頓時來了精神。
祁瀾指掌修長勻稱,利落有力,手中結印時,素白袖袍沒有一絲晃動,頗有一種賞心悅目的刻闆正經,反倒腕骨上纏着的幾圈小佛珠透白瑩潤,随動作折射出靈動光澤,與持有人肅然的氣質截然不同。
跟面上帶有陳舊刀疤的獵人手上不拿屠刀,反而系了個水粉色的緞帶一個道理。
就……蠻怪的。
還沒等路無憂觀察完,印成落下,祁瀾收回手,那剔透佛珠再度被寬大僧袍所覆蓋。
一道圓形金光随之在二人腳下亮起,帶着凜冽森嚴的氣息,向外蔓延,完全覆蓋整個雲水間後,漸漸消隐。
金光完全消隐的瞬間,江上浪聲與樓層細微的人聲全然斷絕,房間被佛門禁制籠罩,呈現無形封鎖的姿态。
路無憂:“……”麻了。
手上束縛沒解,屋子又加了一層禁锢。
牢牢地,很安心。
路無憂的眼裡已經失去了光。
祁瀾站在原地喚他:“過來。”
路無憂頓時心生警惕懷疑,他擔心祁瀾會不會給自己再套個緊箍咒什麼的,又想着湊近去賣慘會不會更方便,一時間腦内搖擺不定,天人交戰。
還沒等路無憂決定好,祁瀾主動走了過來。
眼看祁瀾一步步逼近,路無憂不自覺後退了一步,有些緊張。
對方高大的身軀壓迫感極強,明明是個佛修,理應慈悲為懷,可當他目光鎖定自己時,卻像極了獵人準備着手處理捕獲的獵物,危險意味十足。
而祁瀾隻是走到路無憂跟前,捉住了他被金绫縛住的雙手。
寬大的拇指輕輕一抹,腕上的金绫瞬間化作流光散逸。
許是因為鬼修陰氣過重的緣故,即便是修成人身,路無憂的體溫也較其他修士低上許多。當祁瀾的手碰過來的時候,路無憂險些被他熾熱的手掌燙着。
解開金绫後,祁瀾很快收回了手,目光卻落在了路無憂的手腕上。
瘦削手腕露出數道極深的紅痕,一看就是被縛住的人試圖自己掙開,導緻金绫越纏越緊。
見祁瀾眉毛微擰,路無憂怕他變卦又把自己給捆上,趕忙放下袖子遮住,乖巧道:“謝謝尊者大人,尊者大人真好。”
祁瀾沉默。
“笃笃笃”,玄關門外輕輕響起三下規律的叩門聲。
小佛修前來請求,原是水祟對水行龜背甲與靈樓一二層的結構法陣造成了侵蝕,需要仔細勘察修複,且還有一些善後事宜,衆人把握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