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餍本是橫眉冷眸,霎時松開,“啊?”
鬼羯怔愣,望着地上的刀。
“不然你們以為你們還站得起來?”楚逍拾起刀離開,“柳随風把她從那邊帶出去了,追不回來你們也别回來了。”
宮中一片紛亂,許多跑出宮的奴才又從那隐秘的狗洞折返,楚胤寒的妃嫔所剩無幾,在各自宮裡收拾東西,聽說無事,又忙張羅着放回去。
官兵将楚胤寒送至臨華殿,莊憶瑤留下的香氣尤為灼人,醫官将門窗盡數打開,私語道:“幸好啊,此番也算沒事。”
晴日浮雲,林汐之醒在馬車上,車門敞開,小窗盡啟,柳随風駕車出城,禁軍的身影在她眼前掠過,“随風?”
柳随風回望一眼,笑道:“你醒了?可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你……我們去哪兒?”林汐之爬出車外,迎面的風舒心安神,她擡頭望向天邊積起的雲,頗似郾城的雪山,“我們去郾城玩兒吧,那地方有意思。”
柳随風看她一眼,揚了鞭子,“你不問我為何帶你走?”
“不問。”她靠在門框上,閉了眼。
楚逍手裡握着兩把刀,街上零星行人紛紛退讓,關門的商鋪數不勝數,一盞燈籠落在他眼前,他用刀挑起,放在商鋪門前。
靖平侯府門庭寂靜,一間間房門開啟,卻是另一番景象,花魁舞姬就着仙樂漫舞,琴師樂人談笑風生,簪花篆香,投壺射箭,不分男女老幼。
重餍傷得重些,厚着臉皮留在歸棠院,鬼羯帶了人離京,“你警醒些。”
“知道了,這不帶傷當值嘛。”重餍晃了晃手中障刀,肩頭一痛,龇牙咧嘴。
楚逍花一日問清了事由,又花一日找人重修芙沁居,親自到顔府找了林芸,将工契、人員、采買等記冊盡數給了她,道:“姐姐,就修成你妹妹會喜歡的模樣。”
林芸正了正臂上帛紗,撇他一眼,“算你有良心。”
他淡淡一笑,又去了沈家,沈均正在喂沈母吃飯,見他來,放下碗筷,拜道:“參見譽王殿下。”
“起來,官職可要?”
“不要。”
“閑官,拿錢不辦事。”
“謝殿下,但我不想再與官場有牽連,陪母親走完最後一程,我自有去處。”
楚逍不知怎樣再說,低眸不語,沈母癡癡笑道:“哈哈,報應!報應!”
楚逍眼中入了光,沈母看着他呵呵直笑,沈均并未阻撓,他在沈母面前蹲下,擡起頭說道:“老人家,如何才好?”
“嘿嘿,吃飯,吃飯最好,吃飯……”沈母說着自己拿起碗筷,大口吃起來。
他起身退後,拜道:“姐夫有事便開口,譽王府盡心辦妥。”
鳳兒從門外闖入,跑得氣喘籲籲,“主上……主上,陛下找你,似乎很急。”
“他找我沒好事。”楚逍從鳳兒面前走過,到門口時,又轉過身來,對着沈均和沈母深深一拜。
鳳兒跟他出去,将帶來的馬牽到門前,“主上,陛下應不是……”
楚逍神色驟冷,嗓音裡似滲出了紮人的霜晶,“他就是有意放他。”
白馬嘶鳴,扭頭奔向皇宮,自中門闖入,禁軍跪在兩旁,“參見譽王殿下。”
他眉一挑,一側唇角掀起,“糟老頭兒,我可不客氣。”
楚胤寒坐在床上,醫官給他送上湯藥,岑總管要行禮,楚逍将他推開,走進臨華殿,前殿桌椅歪斜,案榻淩亂,地上留了些歡情之物,他眉一蹙,問道:“這是什麼?”
岑總管這才注意到角落裡的幾樣東西,“哎喲,這這這,這是三殿下與那莊小姐留下的,奴才這就拿走,這就拿走。”
“嚯,會玩兒啊!”他似是贊歎不已,又看了看,往内室去,“父王何事?我還要去追媳婦兒呢。”
楚胤寒将藥碗放下,看着醫官退離,擡手指了指案上烏紙金墨的诏書,“給你的。”
金墨殘餘在硯台裡,點了墨的筆随手擱置,琉璃鎮尺壓在烏金紙兩側,大啟稀有的紙墨,字迹顫顫巍巍地強作軒昂之氣,楚逍看了一眼,道:“謝父王,來人!”
禁軍肅守兩側,聽命進前,楚逍看着他們跪好,頗有意思般打量了一番,“給我将吳悔、陸堅遣還豐城,吳悔繼任城主,放了天崇衛牢裡所有人,還有,讓我父王見見伊爾丹。”
“伊爾丹是誰?”楚胤寒看着官兵領命離開,他知道楚逍在氣什麼,“不過逍兒,父王也是念在……”
“他如此行徑,你還要念在什麼?!放虎歸山?!若之兒死在火裡,父王,我不知道我會做什麼。”楚逍冷語相對,不留一絲情面。
他嘶吼叫喊的模樣出現在楚胤寒的記憶裡,與楚粼來找他時的模樣不相上下,他伸出手,道:“我看看你的手……”
楚逍心底一搐,右手捏緊了拳頭,“不用。”
楚胤寒堅持道:“來,雖說遲了二十年,但也算了了寡人一個心願,就當你盡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