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羯回府不見林汐之，等在門外，林汐之從寺院裡一路走回來，膝腳酸痛，她站在石階上，還差三級到家，擡眼看了他片刻，“把楚逍刀給我。”

“什……王妃，你要做什麼？”鬼羯看她臉色似籠了一層霧障，雙眼空餘燈光映照，毫無神采，是不曾出現過的模樣。

“我說給我。”林汐之神情忽似入了冥刹，語氣冷得徹骨，鬼羯驚住一瞬，決然道：“王妃就算要發落我，也必須告訴我到底要拿主上的刀做什麼。”

林汐之眼神一動，踏過最後三級石階，往府裡走去，“不給就算了。”

她從他身旁經過，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和着衣物踏入泉水中，鳳兒喊她多次，她都似不曾聽見。

她在水中呆坐許久，烏發浮上水面，浮沉飄蕩，散開大片，水霧将她的頭發熏得漸漸濕透，鳳兒抱來衣裙，在一旁等她，陪她呆坐，望着池水，一動不動。

夜漸深，泉池溫潤，鳳兒靠在石頭上睡着，林汐之悄悄起身，身上衣裙濕透，她盡數脫下，拿走了鳳兒懷裡那一身，就地換上，頭發滴着水，貼在身上，往楚逍寝殿走去。

“之兒！”

楚逍在石階上絆了一跤，侍衛還未來得及扶他，他便爬了幾級，起身沖進門去。

袈裟絆腳，他脫了扔在廊下，隻着一身灰白素袍，侍衛巡守經過，又驚又奇，側目觀望，瞪着眼睛不敢多看。

鬼羯從房中出來，将他攔下，“主上，王妃在自己院子裡。”

“她沒出去？”

他沒等鬼羯回答，奔向那方院落，鬼羯緊随着，寝殿門未關……

長生樹生了滿樹新葉，秋千架子空空搖晃，鳳兒睡在水池邊上，院子最東端不大的屋子房門大開，他沖進房中，看見裡面隻有一盞快燃盡的油燈，妝台似是精心收拾過，钗環擺在鏡前，一樣樣排列規整。

“人呢？”他回頭詢問，“你不是說她沒出去嗎？”

鬼羯瞠目愕然，他轉瞬想起林汐之管他要過刀，“王妃幾個時辰前問我要主上的刀，我沒給……”

楚逍未等他說完，往寝殿奔去，推開門隻見刀鞘落在地上，鞘上金龍在暗處隐現，地上水迹未幹，床邊，櫃子，書架，拖出林汐之剛剛來過的痕迹。

“去找……統統給我去找！！把林汐之給我抓回來！！一根頭發都不許少！！”

房中已睡下的侍衛一個個驚醒，玄色衣袍金麟閃動，星月之下，雍京夜色似一汪漆黑無風的深潭忽然起了浪。

侍衛奔出王府，敲開了每家每戶的門，黑影所到之處，燈火一盞盞亮起。

百餘侍衛障刀在手，于府中細查搜尋，楚逍跟着他們開了歸棠院每一間屋子，無論如何也不見林汐之蹤迹，他轉身從侍衛之間穿過，“鬼羯，侯府。”

兩匹白馬自歸棠院東側偏門奔出，驚醒的百姓在街上張望，相互打聽消息，交換各自所見，馬蹄聲将靜夜踏碎，自他們眼前飛馳而過。

靖平侯府熄燈已久，燥亂的敲門聲響起，“之兒！”楚逍敲開了侯府的大門，沒等開門的守衛看清，便沖将進去。

滿園守衛蜂擁而上，他将他們一個個打倒在地，一面喊着，一面往裡走，“之兒！之兒我錯了！你出來！你拿不動那刀的！出了什麼事你跟我說！之兒！”

“殿下？”

“尊主？！”

老管事提着燈趕來，楚逍的模樣令他辨認了好一會兒，“真是尊主？”

一扇扇房門開啟，皆不是當初侯府的模樣，戲子都是他認得的，侯府原來的人已沒了蹤迹，他想起林汐之與他說過，她爹死了……

他抓住了老管事的手臂，“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她去哪兒了？她拿了我的刀，她怎麼拿得動呢？”

老管事發現他手抖得厲害，正要勸解，林芸上前甩了他一耳光，“你這副模樣是什麼意思？！安兒死了，之兒不見了，你是蠢貨嗎？！”

柳随風默不作聲，倚在一扇窗邊，一手握拳，一手摳着窗扇，房中霖華帶着幾個乞兒和伊爾丹正與貓兒玩耍，不許他們參與門外之事。

楚逍靠近想問他，他驟起一拳狠狠砸在他臉上，咬牙切齒，“我一定要帶走她。”

柳随風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楚逍嘴角青紫愣在原地，咽下嘴裡的血，“發生了什麼，誰能告訴我？”

子更子午趕來，自房頂落下，“尊主？尊主！！你可算回來了，楚粼挾持了陛下，要王妃去見他！”

老管事大驚，“什麼？！你們怎不告訴老夫啊？！”

子更子午相視一眼，“我們剛回來啊。”

林汐之帶刀進宮，禁軍将紫雲宮圍得水洩不通，顔崇安見她雙手握着楚逍的刀，将她攔下，“你拖着這東西來做什麼？你揮得動嗎？被奪了去挨刀的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