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羯和重餍在外面聽見，凝了神，營中官兵本在分食打鬧，坐定停下，他們瞬間安靜，相互使着眼色，阮岑低聲開口，“那個……要不要進去看看？”

“沒事，他們一直都這樣。”鬼羯繼續動手撕餅，垂眸看着地面沙土，荒原的紅石不知從哪裡卷來，摻在黃土中，

林汐之轉過身去，面向緊閉的門，她看着門上裂紋，清醒地等着自己哭盡，衣袖反複擦淚，卻似怎麼也擦不完。

她哭得肩背抽動，瘦薄的身子開始有些搖晃，楚逍看她哭了許久，逐漸有些内疚，拿起掉在自己身上的袋子，走到她身後，“喂……你想看就看吧，别弄丢就行。”

林汐之眼前有些失了光，閉眼又睜開，逐漸看清，她轉身将他手中之物一把奪過，“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寶貝，要你就如此當命。”

瑩石一顆顆落在桌面上，五色變彩，閃爍似天上星辰，她癡癡愣住，“這……這什麼東西？”她抽抽嗒嗒吸着鼻子，擡眼看見楚逍一臉嫌棄，“你看什麼？我問你呢。”

“我說了我不知道，姑娘還要我說幾次？”

“當真？”

“嗯。”

林汐之眼中落寞又添了三分，她将石頭一點點收起，說道：“我先替你保管着，你跟我回京，我就還給你。”

“姑娘說當真？”

“自然。”

楚逍坐回原來的地方，深吸了口氣，盤起腿來，雙手翻開置于膝上，閉眼打坐，“那幾個孩子也說我家在京城，就當我回家看看吧。”

林汐之收了石頭，将袋子繩結系在腰上，上前推他，沒推動，不解氣，扯了他衣裳，“打什麼坐，又沒有師父看你，陪我喝酒。”

“姑娘，酒肉不是好東西。”

“好東西能給你？你什麼東西？”

林汐之心裡不是滋味，亂罵一通，開門出去，當着鬼羯和重餍的面，直接拎走了兩壇酒，“趁着太平！大家吃好喝好！”她一面往回走，一面高喊，進門腳往後一踢，聽見木門在身後關上。

“來，一人一壇。”她說着将酒壇放在桌上，自己開了封口，酒氣自壇中飄出，浮起一抹花香。

楚逍不動，閉眼誦經，她雙手捧起了壇子，“釀酒的人不喝酒……那我喝。”

舍不下的東西皆會牽腸，酒入腹中更是難以沖刷，她坐到楚逍身旁，喝得東歪西倒，酒壇空落，砸碎在腳邊。

楚逍聽見破碎聲，口中念誦消停，睜了眼，林汐之雙眼喝得迷離，歪歪斜斜倒在他肩上，她擡起頭看着他，臉頰撲紅，酒水潤透了她的嘴唇，他擡起手，有些鄂然，不知自己為何相碰，指尖從她嘴邊移開，輕輕推了她的肩，“喂……你喝多了……”

林汐之懵懵眨眼，抓了他肩上的袈裟，往他身上爬，“你……是不是……已經不想回家了？”

“姑娘……請自重。”楚逍抓了她的手，原想推開她，卻反被她借了力，整個人撐在他手上。

林汐之跪在他腿上立了起來，低頭看他，“你若不想回家，便就……回去看看，當真不想回了……也可以……”她捧起他的臉，左右端詳，“你這個樣子也還可以，就是不習慣……”

楚逍有些茫然，這情景似曾相識，他沒有反抗，癡癡望着她迷蒙的模樣，企圖在腦海中找到對應的記憶，可那記憶似沉入水中，無論如何也無法撈起，他漂在水面上，想沉下去看看，卻終究漂着。

林汐之俯下身來，雙臂抱住他的脖子，轉身側坐，倒在他身上，綢紗衣袖軟軟揉在他頸側，糯糯哼唧，“我累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站不住怎麼辦？”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我想你了，可以嗎？”

楚逍目光落下，看見她墨發如瀑，發絲在瘦薄的肩背上鋪散開，外袍淩亂松垮，挂在手臂上，幾縷發絲穿進了他的領口，紮在他胸前。

林汐之不知不覺睡着，呼吸之中有她熟悉的味道，她墜入夢中，夢中自己泡在一汪熱泉裡，水波輕蕩，她又将楚逍抱緊了些，“你别怕，我來找你了。”

楚逍怪道：“你怎知我怕？”

林汐之沒有回答，又往他身上蹭，雙手牢牢扣着他，楚逍低頭去看，發現她似是睡了過去，試着挪動，無果，又一點點拉她的手。

林汐之哼了一聲，又再抱緊他，擡起頭吻了他的脖子，“畜生别動，我累了……很累……太遠了……你跑太遠了……”

他心跳驟升，慌亂之下将她橫着抱起，站了起來，“姑娘累了便早點休息。”

他将她放在榻上，冷不防胸口衣襟似勾了東西，林汐之抓了他的衣裳，用力拉向自己，“别走……”

他拉起自己的衣袍，将她五指一根根掰開，直起身來，“哎……罪過……”

林汐之屈膝側躺，動了動，将自己抱住，抽泣了一聲，軍帳燈火暗淡，桌案上除了筆墨再無其他，昏黃的光照得嶄新的銀甲寒光閃動，楚逍舉目四顧找不到蓋毯，解了袈裟，蓋在她身上。

她雙手漸漸松開，繃緊的身子癱軟下去，楚逍拉了一下她皺亂的衣袍，把袈裟拉高，遮過她的肩。

空中徒然飛升無數燈星，自軍營上空飛過，随風飄遠，龍泉寺院中停落幾盞，僧人守夜撲火，寺外桃林吸滿了月光，桃花盡開。

紫雲宮的燈火連日來顫動難停，莊憶瑤薄汗濕身，跨坐在楚粼身前，“陛下，臣妾聽聞龍泉寺僧人修行頗深，不如請他們為我父親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