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柳氏醫師說,怕熬不過這兩日了。”
紫雲宮金梁玉案,顔崇安的聲音回蕩許久,沒有聽見回應,楚胤寒垂首靜默,雙手握拳撐在案上,一動不動。
“陛下?”顔崇安往前走了一步,想看清他的臉,好确定他是否有異。
楚胤寒沒有反應,雙肩明顯的起伏,待顔崇安靠近,他擡頭道:“帶寡人去看看。”
“陛下,如今京中亦不安全,還是不要出宮為妙。”
“要你天崇衛何用?!”
“陛下……”
……
鷹隼翅影遮了月,落在歸棠院中,楚粼解下系在鷹足上的竹管,抽出一方絹帕,“楚逍已經到了,雲生。”
“殿下,藥已成。”
楚粼将停在肩上的鷹隼接到手上,送進了雲生抱來的籠子,“先乖乖呆着,有你飛的時候。”
雲生将鐵籠挂在房檐下,往裡面塞了塊生肉,“殿下,小的以為,明日便可進宮獻丹。”
“誰要獻他東西?他配嗎?”楚粼大步回房,“偷偷放進他嘴裡就好了。”
雲生一想,“是,殿下英明。”
月下桃花似鍍了一層光華,林汐之大開窗扇,坐在書案前,鳳兒的記冊規整幹淨,字迹娟秀卻有三分英氣,她細細查閱,握在手中。
“這麼說,上官景回來了?”
“正是。”
鳳兒将參湯放在林汐之手邊,将記事的冊子從她手中抽離,放在桌上,“王妃,柳醫師跟顔大人出去前說了,要您喝下。”
林汐之端起便喝,沒有猶豫,“郡主如何?”
“柳醫師看了,郡主年輕,幾副藥,加上王妃的血,應是無礙的。”
林汐之又看了看鳳兒所寫,“我知道楚逍去哪兒了。”
“哪裡?”
她将記冊放下,沒有回答,“你們從歸棠院搬走,三殿下可有說什麼?”
“三殿下閉門不出,并未過問府中任何事情。”
月下總有不肯落的燈火,與天光鬥早隐去月華,鎮北軍晨早集訓,楚逍端了一碗燕窩魚羹站在校場上,一面看姜離練兵,一面有滋有味地喝,“好!漂亮!”
他誇張笑着,鬼羯站在一旁,無動于衷。
阮岑接下姜離丢來的長槍,沖楚逍揮手,“殿下可滿意?”
“不錯!繼續!”楚逍一副興緻滿滿,又喝了一口燕窩魚羹,翅針脆爽,金黃透明,燕絲晶瑩粗壯,都是上品。
姜予明帶着幾個乞兒躲在一旁的草料後頭,“我們到外頭探探風聲。”
“什麼風聲?”
“上官将軍回朝,梁王興許有動靜,咱們去讨些吃的,順便聽聽消息。”
“走。”
“走。”
楚逍側目看了一眼,瞥見幾個倔強矮小的背影鬼鬼祟祟離開,他又吼了一聲,“都認真點兒!”
幾個乞兒吓了一跳,回頭看了看,相互推着走快些。
昌平城中官兵見少,拜佛的百姓多起來,五彩缤紛的衣袍在街市上尤其亮眼,誦經聲在每一個街角低響。
“他們在念什麼?”
“不知道。”
“别看,我怕遭報應。”
“我們這樣的,還有什麼可報應?你們甚至連名字都不曾有過。”
姜予明繞進一個食肆,店家瞧見,與夥計說了幾句,乞兒們還沒哭,食物已端到了面前。
“娃娃們餓啦?來,吃飯。”
那店家似是和善,姜予明領頭坐下,問道:“老闆,這裡是不是經常打仗?我們害怕,若起戰事,如何能逃?”
“打仗?”店家不大明白,“沒有啊,幾十年了,沒聽說打仗了呀,誰跟你說的?賣你的人販子?”
“沒有?”一乞兒睜大了眼睛,“可是……”
姜予明桌子底下踢他一腳,他咬了幾口雞腿,又問道,“那,可有人販賣毒物?”
“哦,有是有,但不是被京城那什麼蝕音樓端了嗎?都是那些人販子貪心啊。”
“上官将軍不管?”
店家一下壓低了聲音,“诶诶诶,小點兒聲,上官将軍占了這城許我們做生意,都說蝕音樓就是他自己的,救了不少人回來呢!”
“哦……他為什麼要占了這座城呀?”
夥計端了果子來,放在桌上,“官爺們吃盡烽火硝煙,卻有百姓不以為然,那年有人嘴多,惹了事,鎮北軍就把大多數百姓趕了出去,獨占一座城,郾城和郊野上的人來這裡,都是要有落腳處的,流落在街上就會被押出去。”
店家一一看過幾個乞兒,問道:“你們可有地方去?沒有去處就在我這兒呆着,阮校尉給咱們撐腰,你們可以在店裡做活兒,吃喝管夠。”
姜予明擺手推辭,“不了不了,我們一會兒就出城,這裡太奇怪了,我們害怕。”
食肆正缺人手,店家有些失望,卻未強留,“那你們有需要就過來,千萬小心,莫惹那些官爺啊。”
幾個乞兒點頭表示知曉,店家笑着離開,不知為何渾身舒暢,招呼其餘的客人時似是格外爽快。
上官景剛到鸾城,闖進了關憲家裡,“關大人!聽聞你與九殿下赈災有功啊!”
關憲帶着兩個衙役迎出去,“哎喲,是上官将軍,下官都快認不出來了,幾十年風沙,着實辛苦啊。”
上官景笑了一聲,不回答,往屋裡走,關憲與兩個衙役退在一邊,屋外官兵圍了半圈,不夠站,退出府衙外頭。
風中入了玉蘭的香氣,清雅甯神,關憲一身老骨頭铿锵有力,眼珠子一轉,躬身拜道:“将軍,下官這裡便飯還沒做,等久了恐有怠慢,要不到外頭酒樓裡,下官請将軍吃點兒當地菜?”